那道猩红的信号,如同一支利箭,洞穿了黎明的薄雾,在天空中炸开一团绚烂的血色烟花。
对于蜂拥而至的倭寇来说,这更像是一个催命的符咒。
宗像定氏正站在船头,幻想着将明国船队堵在海湾里,肆意屠戮劫掠的场景。他看到那道红光,先是一愣,随即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不祥预感。
这信号,是给谁看的?
答案,下一刻便揭晓了。
“轰!轰!轰隆隆——!”
仿佛是沉睡的雷神被惊醒,一连串震耳欲聋的巨响,从他们侧后方的群岛阴影中猛然爆发。那声音是如此巨大,以至于海面都在颤抖,船上的倭寇被震得耳膜嗡嗡作响,许多人站立不稳,直接摔倒在甲板上。
宗像定氏惊骇地转过头去。
他看到了他这辈子都无法忘记的景象。
在那片原本空无一物的海面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支庞大的舰队。三十艘如同海上山峦般的巨型福船,排成一道弧形的墙,从群岛的侧翼包抄而来。
这些船,和他追击了一天一夜的“商船”完全不同。它们的船身呈现出一种冰冷的金属光泽,在晨光的照耀下,闪烁着森然的寒芒。那不是木头,那是钢!整艘船,竟然都包裹着厚厚的钢甲!
而刚才那惊天动地的巨响,正是从这些钢铁巨兽的船舷两侧发出的。一排排黑洞洞的炮口,正冒着滚滚的浓烟。
“那……那是什么怪物?”一名倭寇头目声音颤抖,手中的太刀“当啷”一声掉在甲板上。
他们甚至来不及思考,第二轮炮击,接踵而至。
这一次,他们看清了。
数十颗磨盘大小的黑色铁球,带着尖锐的呼啸声,划破长空,如同一群来自地狱的陨石,狠狠地砸进了倭寇船队最密集的中部。
一艘安宅船,被三枚炮弹同时命中。巨大的动能瞬间撕裂了它脆弱的木质船体。第一枚炮弹击中了船楼,整个上层建筑连同上面的倭寇,在一瞬间化为漫天飞舞的碎片。第二枚炮弹砸在甲板上,直接贯穿了三层甲板,将船体内部搅得一塌糊涂。第三枚炮弹则击中了水线附近,轰出了一个足以让一头牛钻进去的大洞!
海水疯狂地涌入,那艘在倭寇船队中堪称巨舰的安宅船,连挣扎一下的机会都没有,就在一片令人牙酸的断裂声中,从中间折断,船头和船尾高高翘起,带着上百名倭寇,沉入了冰冷的海底。
这仅仅是一个开始。
炮弹所到之处,木屑横飞,血肉成泥。有的船被直接命中,当场解体;有的船被炮弹擦过,桅杆应声而断,巨大的船帆带着燃烧的火焰倒塌下来,将甲板上的倭寇压在下面,活活烧死;更多的船,则被炮弹激起的巨大水花和冲击波掀得剧烈摇晃,船上的倭key如同下饺子一般被甩进海里。
这根本不是战斗,这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
大明水师旗舰“定海号”上,傅友德身披重铠,须发在风中飞扬。这位一生都在和水师打交道的老将军,此刻眼中充满了震撼与狂热。他看着远处那如同炼狱般的场景,感受着脚下钢铁甲板传来的沉稳,只觉得一股热血直冲头顶。
“痛快!这他娘的才叫打仗!”他忍不住爆了一句粗口,完全没了平日里沉稳儒将的模样。
他从未想过,海战可以这样打。不需要接舷,不需要肉搏,甚至不需要考虑敌人的反击。只需要计算好距离,然后用绝对的力量,将敌人碾碎!
“传我将令!”傅友德的声音洪亮如钟,“所有战船,保持阵型,前推三百步!三段射击,不要停!给我把这片海,变成他们的坟场!”
“遵命!”
三十艘“坚盾”福船,如同一堵移动的钢铁城墙,缓缓向前平推。船上的炮手们,在军官的号令下,冷静而高效地进行着装填、瞄准、击发。
第一排战船开火后,立刻开始清理炮膛,准备下一次装填。第二排战船随即跟上,弥补了火力的空隙。紧接着是第三排。三段式的轮流射击,形成了一片几乎没有间断的死亡弹幕,将整个海湾的入口彻底封锁。
倭寇们彻底崩溃了。
他们引以为傲的武勇,在铺天盖地的炮弹面前,成了一个笑话。他们的“神风”,也无法保佑他们在钢铁的风暴中幸存。
“魔鬼!他们是魔鬼!”
“跑!快跑啊!”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倭寇船队调转船头,想要逃离这片死亡之海。
然而,他们绝望地发现,他们的退路,也被堵死了。
蓝玉率领的那十几艘“诱饵”船,此刻已经不再逃窜。他们撕下了伪装,在海湾入口的外围,组成了一道新的封锁线。
“弟兄们!脱掉这身憋屈的羊皮!”蓝玉站在船头,猛地撕开身上那件破烂的水手服,露出里面黑色的劲装和精良的锁子甲。他抽出佩刀,刀锋直指溃逃而来的倭寇。
“我们是‘穿心’营!是总兵大人手中最利的尖刀!”
“现在,让这帮杂碎看看,饿狼是怎么吃肉的!”
“杀!”
一千二百名憋了一天一夜的精锐,爆发出了惊天的怒吼。他们不再隐藏,将船舷两侧的挡板全部放下,露出了密密麻麻的火枪射击孔。
当第一批试图冲出包围圈的倭寇船只靠近时,迎接他们的,是暴雨般的枪弹。
“砰砰砰砰!”
炒豆般的枪声连成一片。新式火枪的铅弹,轻易地穿透了倭寇身上简陋的竹甲甚至铁甲。冲在最前面的倭寇,成排成排地倒下,鲜血染红了海水。
“放虎蹲炮!给老子轰他娘的!”
近距离上,虎蹲炮再次展现了它“大喷子”的威力。一炮下去,对面的小船上便是一片血肉模糊。
如果说傅友德的主力舰队是砸碎敌人的铁锤,那么蓝玉这支部队,就是收割生命的镰刀。
宗像定氏的座舰,在第一轮炮击中侥幸没有被直接命中,但船上的桅杆也被打断了。他看着眼前这幅景象,面如死灰。
完了。
全完了。
他精心策划的劫掠盛宴,变成了一场被精心设计的屠杀。他们才是那群被引诱到屠宰场的猪羊。
“投降!我们投降!”一艘倭寇船上,有人绝望地挥舞着白色的兜裆布。
然而,回答他的,是一发呼啸而至的炮弹。
张伟的命令很清楚:此战,不留活口。他要用一场最彻底、最残酷的胜利,打断倭寇的脊梁,打掉他们对大明海疆的一切幻想。
战斗持续了不到一个时辰。
当最后一艘还在海面上挣扎的倭寇船,被数艘福船围住,用密集的火力打成一堆漂浮的木柴后,海面上终于恢复了平静。
只是,这片平静,是死一般的寂静。
曾经蔚蓝的海面,此刻变成了一片暗红。无数的船只残骸、断裂的桅杆、破碎的船帆,以及成千上万具浮沉的尸体,铺满了整个海湾。空气中,弥漫着硝烟与血肉烧焦的混合气味,令人作呕。
那支号称纵横东海,由九州、四国各路海寇精锐组成的庞大联合舰队,在不到一个时辰的时间里,灰飞烟灭。
蓝玉提着一把还在滴血的刀,站在甲板上,放声大笑,笑声中充满了酣畅淋漓的快意。
傅友德则沉默地看着这一切,他知道,从今天起,大海的规则,被改写了。
而在“定海号”的最高处,张伟一直静静地站着。他没有像蓝玉那样狂喜,也没有像傅友德那样感慨。他的眼神,平静得有些可怕。他看着这片由他亲手制造的人间地狱,心中没有丝毫波澜。
慈不掌兵。
他现在,终于深刻地理解了朱元璋教给他的这四个字。
一名锦衣卫快步走到他身后,单膝跪地:“启禀总兵大人,战场已清扫完毕,倭寇主力,已尽数歼灭!”
张伟缓缓转过身,目光越过这片血海,投向了更东方的,那个在海图上被他画了一个圈的地方——对马岛。
第一道菜,“毒饵”,已经吃完。
现在,该上主菜了。
“传令蓝玉。”张伟的声音,如冰冷的刀锋,“‘穿心’营,补充弹药给养,一个时辰后,全速前进。”
“目标,对马岛。”
“告诉他,我要在一日之内,让这座岛,从海图上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