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经略府。
张伟的心情很不错。
桌案上,摆着两份文件。
一份,是夏原吉刚刚呈上来的《贰号军资借契认购情况汇总》。
自打蓝玉和藤吉郎在浦贺水道“围点打援”,并且成功“俘获”一批西班牙“人力资产”的消息传开后,《贰号军资借契》的销售就进入了狂热状态。
堺港和京都的商人们,挥舞着银票,挤破了各大钱庄的门槛。
五十万两的总额,在短短三天内,就被抢购一空。
更夸张的是,在钱庄的二级市场上,壹佰两面值的借契,已经被炒到了一百二十两,而且还是有价无市。
所有人都看明白了,这已经不是投资,这是捡钱。只要跟着株式会社走,闭着眼睛都能发财。
“人心可用啊。”张伟放下汇总报告,拿起了另一份文件。
这份文件,来自羽柴秀吉的亲笔。上面详细描述了他是如何通过“饥饿营销”和一场“低成本”的伏击战,彻底瓦解了西班牙舰队的抵抗意志,并成功逼迫对方“主动”放弃了四十九名士兵的“所有权”。
信的末尾,藤吉郎用一种近乎谄媚的语气写道:“学生愚钝,初学经略大人之万一,幸不辱命。此皆大人天威所致,学生不敢居功。另,所获‘人力资产’,已悉数登记在册,正待‘盘活’。恳请大人示下,此批‘资产’,当如何处置,方能实现‘价值最大化’?”
“这个猴子,学得倒快。”张伟笑了笑,对身旁的岛津岁久说道,“不仅学会了我们的词,连请示报告的格式都学得有模有样了。”
岛津岁久那张万年不变的扑克脸上,也难得地露出了一丝笑意:“贪婪,是最好的老师。羽柴大人,是一个很优秀的学生。”
“光优秀还不够。”张伟的指尖在桌上轻轻一点,“我要他,成为最顶尖的那一个。去,替我拟一道命令。就说,经略府决定,在九州设立一个‘战俘再教育与技能培训中心’,任命羽柴秀吉,兼任中心的第一任‘校长’。让他负责对这批西班牙战俘,进行‘本土化适应性培训’,教会他们挖矿、修路、种田,以及……说日语。”
“是。”岛津岁久领命。
“等等。”张伟叫住了他,“再告诉猴子,培训中心的教材,要突出‘感恩’教育。要让那些西班牙人明白,是株式会社给了他们新生,是株式会社让他们从‘负资产’,变成了能养活自己的‘劳动者’。要让他们从心底里,感激这份‘再造之恩’。”
岛津岁久身体微微一顿,随即躬身道:“遵命。”
他知道,经略大人这看似平淡的命令背后,隐藏着怎样诛心的手段。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奴役了,这是要从精神上,彻底改造这些异国之人,将他们变成株式会社最忠实的工具。
待岛津岁久退下,张伟才将目光,投向了房间角落里一个沉默的身影。
巴尔范·德·奥尔蒂斯。
这位曾经试图在九州点燃圣战之火的耶稣会神父,此刻正穿着一身干净的明绸长衫,安静地坐在那里,像一尊没有灵魂的雕像。
自从他的“天主圣军股份有限公司”项目被张伟否决,并被告知马尼拉的宗教裁判所要来“清理门户”之后,他就陷入了这种沉寂。
“奥尔蒂斯经理,”张伟用流利的葡萄牙语开口,“最近休息得还好吗?”
奥尔蒂斯身体一震,缓缓抬起头,眼神空洞。
“托经略大人的福,还活着。”
“活着,就好。”张伟站起身,走到他面前,将一份市场数据推到他面前,“看看这个,这是‘贰号军资借契’最新的交易行情。你的那些前同事们,现在可是炙手可热的热门商品。”
奥尔蒂斯看着那张写满了数字和曲线的纸,双手开始颤抖。
他看到,代表借契价格的曲线,在“俘获西班牙士兵”那个时间点上,陡然向上拉升了一大截。
他那些虔诚的、为主而战的同胞,他们的被俘和屈辱,竟然成了这张纸上一个令人振奋的红色标记,成了遥远东方一群商人狂欢的理由。
“魔鬼……你们是魔鬼……”他喃喃自语。
“不,我们是商人。”张伟纠正道,“商人,只相信价值。而现在,你的价值,正在被浪费。”
他坐到奥尔蒂斯对面,身体微微前倾,直视着他的眼睛。
“迭戈审判官,代表着罗马教廷和西班牙王权的意志。他的失败,已经证明了,你们那一套‘火与剑’的商业模式,在东方,行不通。”
“现在,我给你一个机会。一个向你的主,也向我,证明你‘新商业模式’价值的机会。”
张伟从袖中,拿出另一份空白的羊皮纸和一支羽毛笔。
“我要你,以你个人的名义,给迭戈审判官,以及你安插在西班牙舰队里的那些‘朋友们’,写一封信。”
“信的内容,很简单。”张伟的语气,充满了不容置疑的魔力,“你要告诉他们,主的道路,不止一条。跟随着顽固不化的审判官,只有死路一条。而皈依株式会社所倡导的‘新神学’,则能获得新生。”
“你要向他们详细阐述‘新生’的好处:公平的薪酬,安全的工作环境,以及……在主的荣光下,通过自己的劳动,换取富足生活的权力。”
“你要让他们明白,忠诚于一个注定失败的旧时代,是愚蠢的。而拥抱一个能带来实际利益的新时代,才是真正的‘虔诚’。”
奥尔蒂斯猛地抬起头,眼中满是惊恐和愤怒。
“你……你这是要我背叛我的信仰!引诱主的羔羊,投入魔鬼的怀抱!”
“不,我这是在帮你‘优化产品线’,‘拓展客户群’。”张伟微笑着,“旧的‘圣战’产品已经下架,现在,该推出你的‘和平福音’升级版了。”
“我给你一天时间考虑。写,或者不写。选择权在你手里。”
张伟站起身,准备离开。
“如果你写了,我之前承诺你的,在京都建立一座‘远东福音传播与文化交流中心’的计划,立刻启动。你,将是这个中心的主管,是上帝在东方,唯一合法的‘总代理’。”
“如果你不写……”张伟走到门口,停下脚步,没有回头,“明天一早,我会派船,把你,连同那份来自马尼拉的‘宗教审判令’,一起‘快递’给迭戈审判官。我想,他会很乐意亲自主持一场‘净化异端’的火刑仪式。毕竟,烧死一个‘叛教者’,或许能稍微挽回一下他那跌到谷底的士气。”
“到那时,你的价值,就只剩下一堆燃烧后的灰烬了。”
房门被轻轻关上。
房间里,只剩下奥尔蒂斯粗重的呼吸声。
他看着桌上那份空白的羊皮纸,又看看那张代表着“贰号军资借契”价格的曲线图。
一边,是虚无缥缈的信仰和必将到来的死亡。
另一边,是看得见摸得着的权力和充满诱惑的新生。
他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
许久,许久。
奥尔蒂斯伸出那只曾经无数次划出十字圣号的手,颤抖着,拿起了桌上的羽毛笔。
他有一个条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