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仗助冰冷的声音如同审判之锤,再次敲响:“谁要给你处死刑啦?”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陷入彻底恐慌的安杰罗,语气里带着一种极致的厌恶和宣判,仗助抬手指了指站在他身侧的承太郎:“我不会,这位承太郎先生也不会。而你——你也不会再被处以死刑了,甚至不会再被关进监狱了。”
承太郎抱着手臂站在一旁,雨伞在他手中稳如磐石,帽檐下的眼神淡漠,对眼前这超乎常理的景象没有任何波动。
他淡淡开口,将处置权完全交给了仗助:“仗助,交给你了。”
得到承太郎的许可,仗助看着安杰罗那副与石头黏连、不断挣扎扭曲的恶心模样,气得眉头紧紧皱起,脸上充满了对眼前这个渣滓的深恶痛绝。
“你就永远在这里吊祭好了,安杰罗!”仗助的声音因愤怒而微微颤抖,却带着钢铁般的决心,“吊祭所有死在你手上的那些人!用你的余生,用你这副丑陋的姿态,向那些被你夺去生命的无辜者忏悔!”
话音未落,[疯狂钻石]再次爆发出惊人的光芒与力量。
嘟啦啦啦啦啦——!
它的拳头带着一种重塑规则的磅礴力量,如同狂风暴雨般轰击在安杰罗与他融合的那块景观石上。
巨石在连打下寸寸碎裂,安杰罗的身体也随之扭曲、变形,发出不成调的嗬嗬声。
但紧接着,[疯狂钻石]的力量特性也发动——粉碎与修复同时进行。
碎石如同被无形的力量牵引,以安杰罗的身体为核心,飞速地回溯、凝聚、重组。
当一切尘埃落定,[疯狂钻石]的身影缓缓消散。
原先那块巨大的景观石已经改变了形态。
而在巨石朝向小路的一面,一个清晰无比、栩栩如生的人形浮雕赫然呈现——正是安杰罗。
他保持着最后那一刻惊恐万状、试图挣扎逃脱的姿态,面部表情扭曲到了极致,嘴巴大张仿佛在无声地尖叫,那仅存的、还能稍微活动的左手徒劳地向前伸着,似乎想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他的整个身体,从头发到脚趾,每一个细节,包括他身上破烂的衣物,都与灰褐色的岩石彻底融为一体,不分彼此。
可即使身体已与冰冷的岩石化为一体,仅剩的头颅还能勉强活动,安杰罗眼中的怨毒与疯狂却不减反增。
他死死地瞪着站在雨中的承太郎和仗助,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怪异笑声,混杂着雨水,听起来格外瘆人。
“呵……呵呵……你们以为……这样就算赢了吗?”他扭曲的脸上挤出一个狰狞的表情,用还能活动的左手手指指着两人,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诡异的、笃定的疯狂,“别太得意了!反正那个人……那个人一定会帮我,他一定会把你们两个……不,把你们这些碍事的家伙,全都宰了!一个不留!”
他的威胁空洞而恶毒,但在这种情境下,反而显得格外异常。
“嗯?那个人?”仗助隐约嗅到了一点古怪的感觉,他皱起眉头,捕捉到了关键信息,不由得顺着安杰罗的话往下问道。
“没错……那个穿着学生制服,让我拥有力量的那个人……”安杰罗的声音嘶哑,但那双眼睛还死死瞪着承太郎和仗助。
“什么?”承太郎蹙起眉头,他之前就有所怀疑,安杰罗这种卑劣的罪犯,不像是因为自身觉悟而觉醒替身的类型,他仅仅是微微顿了一下,思路就清晰了不少,“你的意思是说,有人特意把‘替身’给你吗?”
确实,这种更像是被某种外力强行“赋予”了的力量……
承太郎眯了眯眸子,身体都不由得更加紧绷了一点。
听到承太郎这么问,安杰罗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诧异,随即变成了更加猖狂的、仿佛掌握了什么秘密的得意:“怎么……害怕了吗?”
“那有什么好害怕的啊?”仗助虽然察觉到或许有不一样的信息在,但他还是没办法察觉到承太郎的严阵以待是为了什么。
“安杰罗不是与生俱来的‘替身使者’,而他如何拥有‘替身’始终是个谜。”承太郎侧头,看着一脸莫名其妙朝自己看过来的仗助继续说道,“但如果有人能给别人‘替身’的能力……”
安杰罗此时已经几近面目全非,但那张模糊的人脸上仍在狰狞地扭动着,他阴邪笑着接过承太郎的话茬:“那就很可怕了吧……呵呵呵,我就告诉你们吧——”
他喘着粗气,不知是出于炫耀,还是濒临崩溃的倾诉欲,又或者是坚信那个“他”会来复仇而有的底气,安杰罗开始断断续续地讲述起来:
“那是去年,也就是1998年。在我执行死刑的前半年左右的某个夜晚,那天晚上我睡不着,呆呆地看着单间牢房的天花板……那是个安静无声的夜晚,但就在那时候,原本应该只有我一个人的、阴暗的单间牢房里……”
他的眼神变得有些恍惚,陷入了那晚诡异而恐怖的回忆。
“那家伙就出现了,没有任何征兆……一个穿着学生制服的男人,就那么凭空出现在了我的牢房里。” 安杰罗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那不是恐惧,而是面对超常现象时的震撼,“他手里拿着的是一柄极为古老的弓,还有一支箭,感觉就像是有好几百年的历史。”
“老子真的要被吓死了,吓得连蛋蛋都缩了上去!我连叫出声的机会都没有,他就——” 安杰罗的脸上肌肉抽搐了一下,“他举起了那支箭,快得我根本反应不过来——直接从我的嘴里射穿了我的咽喉!”
他下意识地想要摸自己的脖子,但右手已与岩石融合,左手也只能徒劳地在空中抓挠。
“我本该死了,喉咙被贯穿……但奇迹发生了。”安杰罗的声音里充满了不可思议和一种扭曲的狂热,“我没死!不但没死,反而能感觉到一股从未有过的力量在我身体里苏醒!那个学生打扮的家伙……他似乎很满意,一手扶着我的脸,一手就把插在我喉咙里的箭拔了出来。”
“‘你还活着啊,恭喜你。你有那份资质,要是资质不够,你就死了。’”
“‘你现在拥有了某种能力……不对,应该是说,那是从你的灵魂中引发出来的,越凶恶的罪犯越有可能拥有……’”
“‘那时过去名为dIo的男人,称之为替身发一种能力。’”
“dIo?竟然是dIo……”承太郎的脸色很不对,脸上的表情很复杂,就连呼吸都不由得有点急促了一些,谈及“dIo”这个名字时,甚至下意识降低了声音。
安杰罗的眼中闪烁着诡异的光,还在疯癫地说着:“他说,我被这柄‘箭’选中了,获得了新生、获得了向这个世界报复的力量!哈哈……哈哈哈!”他疯狂地笑了起来,笑声在雨中断断续续,如同夜枭的啼叫。
仗助还是有点状况外,“dIo”这个名字居然可以让承太郎这样的人出现这样的反应,他看向承太郎混杂着一丝惊惧的脸:“承太郎先生,怎么了……?”
“呜……咳咳!啊啊!”
一声孩童惊恐的、带着窒息感的痛呼猛地从他们身后不远处传来。
两人瞬间转头,瞳孔骤缩。
只见那个被仗助之前甩到地上、包裹着安杰罗替身核心的塑胶手套,不知何时竟然如同活物般再次蠕动起来。
它像一条湿滑的蛇,死死缠绕住了一个不知何时路过、被吓呆在原地的男孩的脖颈,并且正试图强行撬开男孩的嘴巴,要钻进去。
“两个蠢货!只注意听我说话,都忘记我的[水项链]了吧?!哈哈哈哈!”岩石上的安杰罗发出了得意而猖狂的嚣叫。
“安杰罗你这家伙——”承太郎攥着伞柄的手紧了几分,他侧身看着安杰罗得意的脸,真的没想到安杰罗还会有如此阴险的手段。
“仗助!看到了吗?不想让这个无辜的小鬼因你而死的话,就快把我从这该死的岩石里放出来!”安杰罗没理会承太郎,声嘶力竭地朝着站在他旁边的仗助吼道。
仗助背对着安杰罗,身体因极致的愤怒而微微颤抖。
他没有立刻回头,而是深吸了一口气,在极力压制着即将喷发的火山。
在安杰罗和承太郎略显惊愕的注视下,他居然慢条斯理地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把小梳子,旁若无人地、仔细地梳理了两下他额前的发梢。
“是我心里对你还不够火大吗?”仗助的声音低沉得可怕,带着一种风雨欲来的平静,“让你觉得……我还有耐心听你在这里废话连篇,甚至敢用别人的生命来威胁我?”
他这不合时宜的、专注于发型的行为,彻底激怒了濒死的安杰罗。
“你到底在干什么你这白痴!”安杰罗用尽最后的力气嘶吼,口不择言地辱骂,“都这种时候了,你他妈竟然还有空在弄你那颗可笑的鸟头?你那颗像苍蝇停过的狗屎发型到底有什么好整理的?我现在就要把那小鬼宰了,快把老子从岩石里放出来!”
“鸟头”……“狗屎发型”……
这几个字眼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了仗助最敏感、最不容侵犯的神经上,他一直强行压抑的怒火如同被点燃的炸药桶,瞬间冲垮了所有理智。
“你、刚、说、我、的、发、型、怎、样、啊?!”仗助猛地转过身,整张脸因暴怒而彻底扭曲,眼中的怒火几乎要化为实质喷涌而出。
他的声音在咆哮,震得空气都在颤抖。
“仗助!冷静点!” 承太郎见状立刻出声喝止。
安杰罗还在叫嚣着:“臭小子你要是杀了我,穿学生制服的男人是不会放过你的!那男的说他也住在这座镇上!!”
“什么?”这样口不择言吐露出的情报最是准确,承太郎立刻分神看过去,第一时间没有阻止住仗助因盛怒而做出的不理智行为,但此时再想口头劝阻已经完全没用了,“仗助,先等一下——”
盛怒之下的仗助,其替身[疯狂钻石]的速度与力量也随着主人的情绪而飙升到了极致。
嘟啦啦啦啦啦——!!!
粉色的残影甚至快过了承太郎的指令,如同失控的狂暴列车,携带着仗助全部的愤怒与杀意,狠狠地、毫无保留地轰击在了那块与安杰罗融合的景观石上。
这一次,是纯粹的、彻底的、毁灭性的。
巨石在狂暴的连打下,瞬间化为齑粉。
连同被封在其中的安杰罗的身体、头颅、他脸上那凝固的惊恐与恶毒、他尚未说完的诅咒与秘密……一切的一切,都在拳影的风暴中被彻底粉碎。
碎石像之前那样回溯重组。
当[疯狂钻石]的身影停下,拳风带起的烟尘缓缓散去。
原地只剩下了一堆再也看不出原貌的、混合着些许污迹的碎石块组成的一块崭新却扭曲的景观石,被越来越大的雨水迅速冲刷着。
安杰罗的气息,连同他令人作呕的存在感,彻底消失了。
承太郎伸出的手缓缓放下。
他看着那堆碎石,又看了一眼胸膛剧烈起伏、喘着粗气的仗助,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
他压了压帽檐,转身看向那个吓傻了的男孩。
因为失去了本体能量支撑,那个缠绕在男孩脖子上、企图行凶的塑胶手套瞬间失去了所有活力,变回了一个普通的、沾满粘液的脏手套掉落在泥水里。
男孩惊魂未定,捂着脖子剧烈咳嗽着,脸上满是泪水,他一摆脱束缚,连哭都顾不上,就像只受惊的鹿,头也不回地、跌跌撞撞地冲进了迷蒙的雨幕深处,很快消失不见。
原地只剩下承太郎和仗助,以及那堆象征着安杰罗最终结局的、沉默的石块。
“刚刚我果然还不够火大。”雨声哗啦,冲刷着战斗留下的痕迹,也试图冷却仗助胸中尚未完全平息的怒火,他重重地呼出两口气,看着手里的梳子,把它放回了口袋里,硬邦邦地说道,“这个低级的男人就是要把他这么great地跟岩石合二为一才对。”
“真是的,我还想问他一点事呢……”承太郎的视线从男孩消失的方向收回,落在身旁仍在微微喘息的仗助身上,声音低沉地打破了沉寂。
仗助转过头,有点诧异地看着承太郎,眼睛睁得大大的:“诶?你真的相信他讲的那些鬼话哦?”
“那不是鬼话,这家伙最后提到的那个‘穿学生制服的男人’,以及……‘箭’。” 他顿了顿,帽檐下的眼神格外凝重,“还有‘dIo’这个名字……事情变得远比预想的更加复杂了。”
仗助用袖子擦了下额角渗出的薄汗,眉头依旧紧锁,他能确切感觉到承太郎在提到这个名字时,那一瞬间不同寻常的僵硬:“那个dIo……到底是什么人?听起来很不得了的样子。”
就在承太郎准备开口,试图用最简洁的方式解释那个如同梦魇般的名字时,仗助的目光越过承太郎的肩膀,看到了一个正撑着伞、小心避开地上水洼,朝他们走来的身影。
是梅戴。
浅蓝色的发丝在灰蒙蒙的雨景中显得格外醒目,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担忧。
“仗助。”梅戴先是看到了面对着自己的仗助,轻声打了个招呼,随即目光便落在了背对着自己的承太郎身上。
仗助闻声回头,看到梅戴,脸上的戾气消散了些,抬手挥了挥:“德拉梅尔先生,我们这边搞定了。”
承太郎也转过身,看向梅戴。
他看到梅戴眼中那未加掩饰的关切,以及因为他和仗助离开时间稍长而流露出的些许不安。
原本到了嘴边的、关于dIo和箭的沉重话题,在触及梅戴目光的瞬间,被他无声地咽了回去。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尤其是在这种环境下。
梅戴走近了几步,伞面微微倾向两人,目光在承太郎和仗助之间流转,轻声问道:“……一切都顺利结束了?我看那个孩子湿透地跑过去了,你们没事吧。”
“啊,结束了。”承太郎的声音恢复了一贯的平稳,他抬手压了压帽檐,将方才一瞬的凝重稍微掩藏了一下,“只是个不入流的渣滓罢了。”
他话锋一转,视线扫过两人身上或多或少都有被雨雾浸得湿漉漉了一些的衣服和周围冰冷的雨幕:“雨气湿冷,一直待在外面不是办法。先回屋里再说。”
这个提议立刻得到了响应。
仗助也感觉浑身闷闷的很不舒服,连忙扁着嘴点头:“对对对赶紧回去,我都快冷死了。”
梅戴自然没有异议,他微微颔首:“嗯,先回去暖和一下。既然安杰罗被击败了,家里也就能烧些水煮些热茶暖暖身子了……”
于是,三人不再停留,转身并肩,踏着积水的路面,朝着东方家的方向走去,雨势似乎比刚才小了一些,但天空依旧阴沉。
一场惊心动魄的战斗虽然落幕,但安杰罗嘴里吐露的碎片信息却如同无形的阴云悄然笼罩在心头,预示着杜王町平静表象之下,潜藏着更深、更危险的暗流。
而有些话题,注定需要在温暖干燥的屋檐下,才能继续展开。
回到东方家,虽然主要的威胁已经解除,但屋内依旧是一片狼藉,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小型水灾。
水龙头在两人出门追击安杰罗之后,已经被心思缜密的梅戴及时关上了,避免了更严重的积水。
然而,地板上依旧遍布着纵横交错的水渍和从天花板漏洞滴落的雨水在几个角落形成了小水洼,偶尔还有水珠落下。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潮湿水汽,混杂着一丝从外面带进来的、若有若无的泥腥味,闻起来有些闷人。
梅戴站在玄关收起了雨伞。
他深蓝色的眼眸细致地环顾了一下四周的惨状,从漫延的水迹到天花板上显眼的破洞,目光最终落在都有些湿漉漉、裤子上还沾着泥点的承太郎和仗助的身上。
梅戴轻轻叹了口气,那叹息里带着战斗结束后的疲惫,以及一种“果然如此”的无奈。
但他很快收敛了情绪,脸上恢复了一贯的温和与镇定,随即有条不紊地安排起来,声音清晰而平稳:“承太郎,仗助,”他的目光在两人身上停留,“麻烦你们先收拾一下二楼和走廊的水渍,特别是那些被开了洞的天花板附近,需要的话还得麻烦仗助去修补一下。”
梅戴说着,他视线扫过厨房方向:“既然已经告一段落……我就去厨房烧点热水来泡些茶,喝到肚子里也能驱驱寒。”
承太郎闻言,只是沉默地点了下头,算是同意,他深邃的目光扫过屋内的混乱,随即迈开腿,径直走向卫生间放着的清洁工具。
仗助则揉了揉还有些发胀的太阳穴,长长呼出一口气,虽然脸上带着倦意,但还是打起精神应道:“知道了,先生,我们这就去。”然后他也跟着承太郎走到卫生间,动作利落地拿起了拖把和水桶。
没有再多言,两人拿着洒扫工具,一前一后,踩着湿滑的地板,径直上了二楼,脚步声在空旷的楼梯间回响。
梅戴目送他们上楼,直到身影消失在楼梯转角处才缓缓收回目光,然后他转身走进了同样需要整理但没那么乱的厨房稍微清洗了一下水壶,然后不疾不徐地打开橱柜寻找着合适的茶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