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梅戴微微蹙眉,觉得花京院这招呼打得有些突兀和意味深长。
他正准备开口缓和一下气氛并介绍双方,花京院却已经自然地转向他,语气轻松地仿佛刚才只是随口一提:“梅戴,不介绍一下吗?”
梅戴只好压下心中的些许无奈,为两人介绍:“典明,这位是东方仗助,就住在隔壁,是我的邻居。仗助是个很棒很可靠的人。” 他介绍仗助时,语气里带着明显的亲近和赞许,然后转向仗助,“仗助,这位是花京院典明,是我一位很重要的朋友。他刚从国外回来,会暂时在这里住一段时间。”
“您、您好,花京院先生。”仗助连忙站直身体,很标准地90度鞠躬,十分礼貌地问好——虽然听到梅戴用“非常重要的朋友”来形容对方让他心里莫名地紧了一下,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异样感更强了。
花京院微笑着回应,目光在仗助和梅戴之间微妙地扫过:“你好,仗助君。我听过梅戴提起你,说你帮了他很多忙,是个非常热心可靠的后辈。”这话说得客气周到,巧妙地将他之前的“久仰”归因于梅戴的提及,听起来倒是合理了许多。
但仗助心里那点疙瘩并未完全消失。
他总觉得这位花京院的那句“久仰”以及他看梅戴的眼神似乎还蕴含着别的、他有些无法介入的深意。
玄关处的气氛还是因为花京院这意味深长的登场和问候,变得逐渐微妙而紧绷起来。
梅戴及时插手进来,主动将仗助引到了客厅里去。
仗助一边说着“打扰了”,目光一边不自觉地被客厅里那个新出现的、毛茸茸的小生物吸引了过去。
阿夸原本趴在地毯上,见到有新客人进门后好奇地抬起头,摇着尾巴小跑过来在仗助腿边嗅来嗅去。
“哇啊,先生您养狗了吗?”仗助惊讶地蹲下身,脸上露出惊喜的笑容,他小心地伸出手让阿夸熟悉他的气味,“好可爱,什么时候养的?之前都没见过诶。”
梅戴微笑着解释:“是典明今天刚带来的。它叫阿夸。”
“阿夸?真是个好听的名字,发音很‘法国’嘞。”仗助轻轻抚摸着阿夸的脑袋,小狗舒服地眯起眼睛,发出呜呜的享受声。仗助对动物似乎很有亲和力,阿夸很快就接受了他的抚摸,还亲昵地舔了舔仗助的手指。
花京院站在稍远处,看着仗助和阿夸的互动,他没说什么,只是坐回了之前的沙发位置里重新拿起那本书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却又无形地存在于这个空间。
仗助逗弄了一会儿阿夸才站起身,视线在客厅里扫了一圈,然后挪了两步凑近梅戴一些,压低声音带着点熟稔和好奇悄声问道:“德拉梅尔先生,怎么没看见裘德那小子?平时这个点,他要么在客厅看电视,要么在您旁边晃悠才对啊。”
他注意到了裘德的缺席,这在他来串门时是很不寻常的。
梅戴闻言,脸上掠过一丝无奈的神色,他也不自觉压低了声音,带着点歉意和解释的意味回答道:“裘德他在自己的房间里。”他顿了顿,目光不经意地瞥了一眼坐在沙发上看书、事不关己的花京院,声音更轻了一些,“那孩子……嗯,他对典明有点不太适应,所以今天就先待在楼上了。”
这话说得很委婉,但仗助立刻心领神会。他想起刚才在玄关时裘德并没有出现,以及花京院那句意味深长的“久仰”,再加上现在梅戴的解释,他瞬间就明白了——那个脾气别扭又格外依赖梅戴的小子,肯定是吃醋或者闹脾气了,因为家里突然多了一个“陌生的老朋友”。
“哦——这样啊。”仗助拉长了语调,了然地点点头,脸上露出一丝“我懂了”的表情,还带着点同情地看了梅戴一眼,他完全可以想象裘德此刻肯定在楼上房间里生闷气,说不定还在竖着耳朵听楼下动静的状态呢。
“没关系啦。小孩子嘛,总要有个适应过程。”仗助很体贴地没有多问,笑着岔开了话题,开始和梅戴聊起了一些学校里发生的趣事,以及乔瑟夫和小静的最新情况,让气氛重新轻松了起来。
梅戴想起来厨房里还有一点水果没切,于是起身去厨房准备水果,然后客厅里就暂时只剩下花京院和仗助,以及在他们脚边自娱自乐的阿夸。
空气似乎因为梅戴的暂时离开而凝滞了一瞬,带着点微妙的尴尬。
仗助挠了挠后脖颈,觉得干坐着有点不自在,他平时来玩的时候都会和裘德打打闹闹的,简而言之仗助就不是个能闲得住的人。
那两道视线就开始乱飘,最后不由自主地飘向坐在对面沙发上的花京院。
对方正翻着书页,似乎完全没有主动搭话的意思,于是仗助清了清嗓子,试图找个话题打破沉默。
“那个……花京院先生,”仗助开口,语气带着点试探,“您是从国外回来的,是从事什么工作的啊?”他思索再三,觉得问工作是个比较安全的话题。
花京院从书页上抬起眼扶了扶鼻梁上的单片眼镜,紫色的眼眸透过镜片看向仗助,嘴角带着惯有的温和弧度:“目前在一家游戏公司担任美术设计方面的工作,主要负责角色和场景的概念设定。”
“游戏公司?还是美术设计?”仗助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刚才那点拘谨瞬间被抛到九霄云外,他身体不自觉地前倾,脸上写满了兴奋,“真的吗?是哪家会社?是做那种很厉害的主机游戏吗?”尽管水平堪忧,但作为一个游戏爱好者,这话题简直戳中了他的痒处。
看着仗助瞬间变得亮晶晶的眼神和毫不掩饰的热情,花京院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他将书轻轻放在膝上,手指搓了搓下巴想了一会儿,姿态依旧从容但语气明显多了几分随和:“啊,是‘Atlus’。”
他报出了一个如雷贯耳的名字。
“呜啊,是那个做出《真·女神转生》和if的Atlus?”仗助几乎要从沙发上跳起来了,他激动地挥舞着手臂,“超great啊,我特别喜欢这个系列的!虽然……呃,可能因为我经常玩体育类游戏吧,所以会在这个游戏里经常迷路,打不过boSS啦……”说到后面,他的声音稍微弱了下去,有点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承认了自己“游戏苦手”的事实。
花京院被他的反应逗笑了,那笑容比之前更加真实了几分:“看来仗助也很喜欢游戏。”
“当然,主要是这款游戏是我RpG的启蒙诶——虽然是好几年前的游戏了,但以前从来没玩过。”仗助用力点头,像是找到了知音,话匣子一下子就打开了,“不过我就是那种……嗯,朋友说的‘又菜又爱玩’的类型。经常卡关,有时候气得都想把游戏机给‘修理’一下。”他做了个砸东西的滑稽动作,随即自己也笑了起来。
“每个人都有擅长和不擅长的领域。”花京院宽容地说,他微微调整了一下坐姿,显得更加放松了一些,“游戏本身就是为了带来快乐,通关与否倒是其次。不过,如果遇到实在过不去的地方,或许可以试试不同的策略或者看看攻略?”
“攻略我也看啊。”仗助一脸苦大仇深,“但是有时候看懂了也操作不来嘛,手跟不上脑子!”他夸张地叹了口气,然后像是突然想起什么,好奇地问,“花京院先生您是美术设计,那您一定很会画画吧?游戏里的那些超酷的角色和场景,是不是都有参与设计?”
“参与过一些项目。”花京院回答得比较谦虚,但眼神中透露着对自身专业的自信,“从概念设定到细节打磨,确实需要投入很多精力。有时候为了一个角色的神态或者一个场景的氛围,需要反复修改很多次。”
“好厉害……”仗助由衷地赞叹,他想象着那些精美游戏画面背后的创作过程,觉得无比神奇。
他凑近了一些压低声音,带着点崇拜和好奇问:“那……花京院先生您玩游戏一定超强的咯?是不是什么游戏都能轻松通关?”
花京院闻言,轻轻推了推单片眼镜,镜片后的紫眸闪过一丝微妙的光彩,语气带着点恰到好处的谦逊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调侃:“还算擅长。毕竟了解游戏机制和玩家心理也是工作的一部分。”这在仗助听来几乎是默认自己是个高玩了。
“果然!”仗助一拍大腿,像是找到了救星,“那以后我要是再卡关了,能不能……稍微来找您请教一下?”他眼睛眨巴着,充满了期待。
“当然可以。”花京院欣然应允,看着仗助那副毫无心机、全然信赖的模样,他脸上的笑容更深了些。
确实如梅戴所说,东方仗助是个单纯的孩子。
于是在梅戴端着切好的水果拼盘从厨房走出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景象:仗助几乎凑到了花京院面前,手舞足蹈地说着什么,脸上洋溢着兴奋的光彩;而花京院则悠闲地靠在沙发上,面带微笑地听着,时不时回应几句。
两人之间的气氛融洽得好像认识了很久一般,之前那点僵硬和陌生感早已荡然无存了。
梅戴有些意外,但更多的是欣慰,他将水果放在茶几上,微笑着问道:“在聊什么这么开心?”
“在聊游戏,”仗助抢着回答,脸上还带着未褪的兴奋,“这位花京院先生好厉害啊,不光是游戏设计……他还是Atlus的员工诶!”
“是吗?”梅戴看向花京院,眼中带着些许惊讶,“我只知道你在做游戏,这倒是没听你详细说过。”
花京院用牙签叉了一块蜜瓜,对梅戴微微一笑:“只是份普通的工作而已。”
仗助和花京院关于游戏的讨论越来越热烈,从经典RpG聊到最新的动作游戏,花京院偶尔几句精准的点评或隐藏技巧的透露,都让仗助惊叹不已,直呼“好厉害”。
梅戴坐在一旁,看着两人相谈甚欢,嘴角始终带着温和的笑意,偶尔插上一两句话,气氛十分融洽。
时间就在这样愉快的闲聊中悄然流逝,直到梅戴安放在桌子上的座机响了起来。
“我去接个电话。”梅戴起身走到桌子旁,看到屏幕上显示着“东方朋子”的名字,于是拿起听筒接听了。
“夜安,朋子女士。……啊,对,仗助确实是在我这里。”
“嗯,我们聊了一会儿所以……好的,我这就让他回去……不用担心,他很乖的……好,再见。”
挂断电话,梅戴走回来,对着还沉浸在游戏话题中的仗助略带歉意地说:“仗助,是朋子女士打来的电话。时间不早了,她有些担心你。虽然明天是周六,也确实是该回家的时间了。”
“诶?已经这么晚了吗?”仗助意犹未尽地看了眼墙上的挂钟,这才惊觉时间流逝,连忙站起身,“啊,真是的,聊得太开心都忘了时间!我这就回去。”
他利落地穿上外套,弯腰拍了拍依依不舍咬着他裤脚的阿夸的脑袋:“再见咯阿夸,下次再来陪你玩。”然后对着梅戴和花京院鞠躬道别,“德拉梅尔先生,花京院先生,谢谢招待,那我先回去了。”
“路上小心。”梅戴微笑着叮嘱。
就在仗助转身准备拉开玄关门的时候,花京院忽然开口,语气带着一丝随意却让仗助的动作顿住了:“仗助君,明天的事,承太郎和你讲过了吗?”
仗助一脸茫然地回过头:“明天的事?承太郎先生?没有啊……明天是有什么特殊安排吗?”他完全摸不着头脑。
花京院见状,纤细的手指轻轻推了推鼻梁上的单片眼镜,镜片后的紫眸闪过一丝了然,随即恢复成那种温和而略带疏离的笑意。
他微微摇头,语气轻描淡写:“看来是没说……没关系,明天他会去找你的。就当做我什么都没问过吧。”
这话说得云里雾里,更是勾起了仗助巨大的好奇心,但他看着花京院那副“到此为止”的表情,也不好再追问,只能带着满腹疑窦,抓了抓头发,嘀咕着“搞什么啊”,再次道别后离开了。
玄关门咔哒一声关上,屋子里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阿夸在门口摇着尾巴,似乎还在疑惑刚才那个活泼的大男孩怎么不见了。
梅戴站在原地,眉头微微蹙起,目光带着清晰的困惑投向花京院,他深蓝色的眼眸在玄关温暖的灯光下,像浸满了疑问的深海。
“典明,”梅戴的声音带着不解,“你刚才对仗助说的‘明天的事’……是什么?和承太郎有关?我怎么完全不知道?”他回忆了一下,承太郎今天离开时并没有提及任何关于明天需要仗助参与的计划,然后梅戴得出来了个确切的结论,“哦……你有事瞒我。”
花京院转过身,正面朝向梅戴。
他并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慢条斯理地整理了一下自己衬衫的袖口,将那枚造型别致的袖扣摆正,仿佛在刻意延缓回答时间似的。
“只是一点‘工作’上的小事。”花京院抬起眼,对上梅戴探究的目光,唇角弯起一个意味深长的弧度,“承太郎大概是想给那年轻人一个‘惊喜’罢了。”他巧妙地用了“工作”和“惊喜”这样的字眼,既给出了解释,又保留了足够的神秘感,让人无法继续深究。
梅戴的眉头并没有因为这句解释而松开。
他了解承太郎。
承太郎做事确实经常独断专行,但通常不会刻意隐瞒行动计划,尤其是可能涉及身边人安全的事情。
花京院这含糊其辞的说法反而让他更加在意了一些。
“是和……音石明那边有关的事情吗?”梅戴试探着问,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他想起今天承太郎和花京院一起离开,说是去处理音石明审讯的后续。
花京院不置可否地笑了笑,那笑容在灯光下显得有些朦胧。
他向前走了一步靠近梅戴,两人之间的距离缩短了一些,直到能清晰地看到梅戴眼中自己的倒影,以及那抹挥之不去的忧虑。
“别担心,梅戴。”花京院的声音放低了些,带着一种安抚的魔力,他伸出手,极其自然地帮梅戴将一缕滑落到额前的浅蓝色发丝轻轻掠到耳后,指尖若有若无地擦过了梅戴的耳廓,“不是什么危险的事情,只是承太郎觉得是时候让年轻的‘JoJo’多一些历练了。”
他的动作亲昵而自然,好像这样的动作已经做过了无数次,语气也充满了让人信服的力量,可那句“不是什么危险的事情”听起来更像是一种善意的谎言似的。
梅戴因为花京院突然的靠近和亲昵动作微微怔了一下,但对方话语中的安抚意味让他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了些许。
他轻轻呼出一口气,最终还是选择相信花京院的判断,或者说是相信承太郎的安排。
“好吧,如果你们觉得没问题的话。”梅戴妥协似的说道,但眼底那丝疑虑并未完全散去。
花京院看着梅戴微微放松下来的神情,紫眸深处掠过一丝满意的微光,他收回手重新拉回一个礼貌的距离,刚才那短暂的亲昵只是一个不经意的动作而已。
“时间不早了,你也早点休息吧。”花京院语气恢复了一贯的温和,“晚安,梅戴。”
“晚安,典明。”梅戴点了点头,看着花京院转身走向客房的身影,心里却依旧盘旋着关于“惊喜”的疑问。
他知道从花京院这里是问不出更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