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仗助和亿泰还处于魂游天外的状态,两人眼神发直地看着梅戴自然而然地开始用餐,又机械地低头看了看自己面前画着小狗和小鸟的蛋包饭,大脑似乎还在处理刚才接收到的巨大信息量。
过了好几秒,仗助才猛地回过神,他用力眨了眨眼凑近亿泰,用气音难以置信地小声嘀咕:“你、你看到了吗,亿泰?德拉梅尔先生他……他刚才……真的对我们……念了那个咒语……”
亿泰也是一脸恍惚,他掐了掐自己的胳膊确认自己是不是在做梦,然后痛得龇牙咧嘴的同时一样用气音结结巴巴地回应:“看、看到了!我的老天……真的是太强了啊,德拉梅尔先生……他到底是怎么做到那么一脸平静地做出那种事的……”
“这就是成年人的余裕吗……”仗助喃喃道,脸上充满了混合着敬佩、困惑和残余羞耻的复杂表情,“不……这已经不是余裕的程度了吧?这根本是……”
“是降维打击啊!”亿泰终于找到了合适的词汇,用力地点了下头,看向梅戴的眼神里充满了高山仰止般的惊叹。
两个少年嘀嘀咕咕交流了半天,最终在梅戴温和目光的注视下,以及空气中弥漫的食物香气的诱惑下,还是认命地、带着一脸破罐破摔表情拿起了各自的勺子。
仗助切开了画着小狗笑脸的蛋包饭,亿泰则对着那只番茄酱小鸟犹豫了一下,然后果断在中间舀起了一大勺。
当食物送入嘴里,味蕾传来的美味瞬间冲淡了不少尴尬。
“唔!好吃!”亿泰眼睛一亮,立刻忘了刚才的窘迫,大口吃了起来。
仗助也点了点头,蛋包饭嫩滑,炒饭调味也恰到好处,他忍不住又吃了一口,含糊地评价:“确实,味道是没话说啦。”
梅戴看着他们终于放松下来开始享受食物,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他自己也慢慢地吃着,偶尔喝一口那杯造型梦幻的草莓奶昔,补充糖分的感觉让他微微眯起了眼睛,像一只被阳光晒得很舒服的猫。
卡座里的气氛终于彻底缓和下来,只剩下餐具轻微的碰撞声和少年们逐渐放开的声音。
“说起来,德拉梅尔先生,”仗助一边吃一边好奇地问,“您好像……对这种地方适应得很快啊?”他实在无法将眼前这个优雅从容、可以镇定面对任何场面的男人和女仆咖啡店联系起来,这让仗助不禁又郑重思考了一下是不是不该带梅戴来这种地方的。
梅戴用餐巾擦了擦嘴角,微笑着回答:“在我看来这更像是一种有趣的文化体验,不同的场所有不同的规则和氛围,既然选择了进来,尝试着去理解和融入也是一种乐趣。”
“而且看到你们这么有活力的样子,我也觉得很愉快。”他的话语真诚而包容,没有丝毫说教意味,让仗助和亿泰心里最后那点别扭也消失了。
“嘿嘿……”亿泰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用力吸了一大口奶昔。
仗助也挠了挠头,笑了起来:“好像是挺有意思的。下次也许可以试试别的东西?”他小声提议,似乎已经开始规划下一次的“冒险”了。
阳光透过蕾丝窗帘,在铺着粉色桌布的餐桌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三个人在这家充满可爱气息的“喵喵天堂”里享用着一顿颇为难忘的下午餐,那份被“爱心魔法”加持过的蛋包饭,味道似乎真的变美味了。
直到那扇装饰着蝴蝶结的门在身后轻轻合上,午后的阳光重新洒在三人身上,才带着一种回归现实的踏实感。
仗助和亿泰不约而同地长长舒了一口气,仿佛刚刚结束了一场紧张刺激的冒险。
两人脸上还残留着未完全褪去的红晕,但眼神里已经换上了心满意足的光彩,甚至还带着点“我们也是经历过风浪的人了”的得意。
“总算是出来了!”亿泰用力揉了揉自己还有些发烫的脸颊,咧着嘴笑道,“虽然东西还挺好吃的,但是那个气氛真是让人坐立难安啊!”
仗助深有同感地点头,抓了抓他那头标志性的飞机头:“是啊是啊,而且……”他话锋一转,看向身边站定的梅戴,眼神里充满了由衷的敬佩,“该说真不愧是老一辈的人生经验吗……就光是念动咒语的环节就足以可见了。”
梅戴的手里提着一个印有猫咪爪印的精致纸袋,里面是他刚才在前台结账时,顺便为家里的两位“室友”打包的甜品——一份缀着鲜红樱桃的奶油慕斯,是给花京院的;另一份是浓郁巧克力熔岩蛋糕,上面撒着金粉,是给偏好苦甜口味的裘德的。
听到仗助的话,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浅蓝色的睫毛微微垂下:“既然来了,总要认真体验一下。而且看你们后来能放松下来吃饭的样子,我也乐在其中。能帮上忙就好。”
他的语气温和,带着长辈看待晚辈胡闹时的包容。确实,如果没有梅戴率先打破僵局,那顿饭恐怕会在仗助和亿泰的如坐针毡中草草收场了。
“多亏了您!”亿泰憨厚地笑着,用力拍了拍胸脯,“下次……呃,虽然可能没有下次了,但这种经历还挺难忘的耶。”
三人沿着商业街往回走,午后的街道熙熙攘攘,与刚才那个粉红色的梦幻空间仿佛是两个世界。仗助和亿泰兴致勃勃地回味着店里的细节,从女仆装的花边讨论到蛋包饭的味道,时不时爆发出爽朗的笑声。梅戴安静地走在他们身边,听着少年人充满活力的交谈,嘴角始终带着一抹温和的弧度。他很享受这种平淡而充满生活气息的时刻。
就在他们经过一个街角时,梅戴的目光被一家店的招牌吸引了过去。
那家店的门面设计得颇为优雅,以白色和淡金色为主色调,橱窗擦得锃亮,梅戴透过玻璃窗向里看去,能看见橱窗里陈列着一些精致的化妆品和香水瓶。
店名是用优雅的金色艺术字写在淡黄色背景上的——“辛德瑞拉”。在店门口还竖着一块告示牌,上面印着南瓜马车的图案,还有用很漂亮的粉色字体写着的宣传语。
为您化妆,让您与爱情邂逅。
“辛德瑞拉……”梅戴下意识地轻声念出了这个名字。
她童话里那个依靠魔法改变命运、最终与王子相遇的灰姑娘。
而“与爱情邂逅”这样的字眼,对于情感经历几乎一片空白、且成年后的大部分时间都在沉睡和复健中度过的梅戴来说,显得既遥远又有些新奇。
他的脚步放缓了,目光在那行宣传语上停留了大约两三秒的时间。
那双深蓝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极淡的、混合着好奇和某种难以名状的思索的情绪。
化妆就能邂逅爱情吗?
这听起来像是某种美好却又不切实际的许诺。
他不由得想起自己唯一一次类似的“体验”——为了给小静“显形”,乔斯达先生手忙脚乱地为小静扑粉底、画眉毛、涂口红的情景。
那次化妆显然和这里的招牌完全不同,但梅戴很发散的思考能力让他下意识就把两者联系到了一起。
一想到那个抱在怀里软乎乎的小家伙,梅戴的嘴角就不由得翘了起来。
“怎么了,德拉梅尔先生?”仗助注意到梅戴微微停顿的目光,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哦,这家店啊,新开没多久的。好像是专门帮人化妆的店?”他的语气带着点男孩子对这种东西天然的、不太关心的疏离感。
“嗯,看起来是的。”梅戴并没有多做评论,“广告语倒是挺有趣的。”
“什么‘与爱情邂逅’,都是骗女孩子钱的吧?化妆还能画出男朋友来不成?”亿泰大大咧咧地挥挥手,表示不以为然,然后他像是想到了什么,探身过去观察招牌上的 字,嘀嘀咕咕,“但如果是我的话……如果化化妆就可以收获一个可爱的女朋友,嗯……”
亿泰想着想着就嘿嘿笑了起来,然后仗助一个手刀不轻不重地劈在了亿泰的脑瓜顶上,让他回神的同时还伸手扯住了他的后衣领,无奈地说道:“想想就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情,谁会因为化一个妆就有这样的效果?广告都是唬人的,走吧走吧,这种店跟我们没关系啦!”
梅戴收回目光,对着两人笑了笑,语气恢复了一贯的平和:“其实也没什么,只是觉得这个店名有点特别。”
他没有深入解释自己那一瞬间的走神,只是将“辛德瑞拉”和那句宣传语视作一枚陌生的贝壳,暂时拾起放入了记忆的沙滩,并未深究其下的含义。
对任何未曾深入了解的事物都抱有一种开放的好奇心,这或许也是梅戴自己生命旅程中保持心态年轻的一种方式。
他提起手中的甜品袋,轻轻晃了晃,转移了话题:“我们还是先回去吧,甜品味蕾的最佳品尝时间可是很短暂的。”
三人一路闲聊,很快便走到了分别的路口。
“那我们就从这边回去了,今天谢谢您了,先生。”仗助和亿泰停下脚步,对着梅戴鞠躬道别。
“也谢谢你们带我体验这么有趣的地方。”梅戴温和地回应,“路上小心。”
看着两个少年勾肩搭背、嬉笑着远去的背影,梅戴才转身走向自己家的方向。
阳光暖融融的,梅戴一边走一边放空自己,他脑海中又不自觉地闪过“辛德瑞拉”的那句宣传语,随即又自嘲地笑了笑。
爱情吗……
对他这样拥有复杂过去、身体异于常人、并且依然肩负着责任的人来说,似乎是一个过于奢侈和遥远的话题了。
而且梅戴并不太清楚爱情的分界线,他认真地思考了一下,好像自己身边并没有什么异性让自己产生过异样的感觉……严格来说的话,梅戴就连认识的异性也很少。
不过既然是虚无缥缈的概念,梅戴也没有那么纠结了,他现在更关心的是裘德会不会喜欢他带回来的巧克力熔岩蛋糕,以及花京院对这家店樱桃慕斯的评价如何。
这些具体而微的琐碎思绪很快填满了他的内心,将那抹关于爱情的短暂遐想冲散在杜王町午后温暖而寻常的风里。
当梅戴用钥匙打开家门时,阿夸就立刻从客厅里飞奔过来,兴奋地围着他的脚边打转,在梅戴的裤腿边来回嗅闻,小狗好像闻到了一些不同寻常的味道,把尾巴尖都快摇出花来了。
花京院不出一会也从书房里探出身,看来是听到动静才出来的,他看见是梅戴,然后扶了扶鼻梁上的单片眼镜走了过来,紫色的眼眸中漾开温和的笑意。
“欢迎回家。”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和,“看来‘探险’已经结束了?”在梅戴出门之前,花京院显然从仗助和亿泰之前那副“密谋”的样子里猜出了七八分。
“嗯,已经结束了。”梅戴弯腰摸了摸阿夸的脑袋,然后将手中的猫咪爪印纸袋放在客厅的茶几上,“我还给你们带了甜品,这份是给你的。”
花京院的目光落在那个精致的纸袋上,眼中闪过一丝惊喜,随即化为更深的笑意:“还有我的份么?真是贴心。”他凑过去拆开了纸袋,取出那盒点缀着三颗饱满樱桃的慕斯,唇角满意地弯起,“居然还是我喜欢的口味。”
就在这时楼上传来开门声,接着是慢吞吞的下楼脚步声,然后裘德顶着一头有些乱翘的头发、面无表情地出现在楼梯口。
他没看花京院,笔直地来到梅戴身边,那眼神在看到茶几上的纸袋时还亮了一下,但闷闷地什么也没说。
梅戴知道裘德的小心思,他把纸袋里的熔岩蛋糕取了出来,还贴心地把外包装的透明盒子打开了,手指捏着小叉子对裘德晃了晃,语气温和:“这是给你带的。”
裘德抿了抿嘴,脸上依旧是一副才不稀罕的表情,但脚步却诚实地又挪近了一些,他接过蛋糕托盘,小声地、含糊地说了句谢谢,然后一屁股坐在了沙发上开始猛猛挖蛋糕吃。
“是和仗助他们一起去的那家店买的吗?”花京院舀了一勺慕斯,状似随意地问道,他很好奇梅戴在那家据说很“特别”的店里经历了什么。
梅戴在裘德的身边坐下,放松地摸了摸裘德翘翘的头发,开始简单地讲述今天的经历。
梅戴慢慢地描述了那家店过于可爱的装修风格,仗助和亿泰在门口如何临阵退缩、又如何在他身后亦步亦趋的窘态,以及最后那个让他自己都有些哭笑不得的“爱心魔法”环节。
“你就真的跟着比了个爱心,还念了咒语吗?”花京院听完,脸上的笑容变得有些玩味,他想象着梅戴那样一个气质沉静的人十分认真地坐在一堆萌萌小猫和蕾丝蝴蝶结之中跟着女仆长做着手势的样子,觉得画面相当可爱。
梅戴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耳根,坦诚道:“嗯……看他们两个实在太尴尬了,总得有人带个头。”他的语气里倒是没有后悔,只有一种尝试过后的坦然。
裘德在一旁默默地吃着巧克力蛋糕,耳朵竖得老高,听着梅戴的讲述。
在听到梅戴亲自比划“爱心魔法”的时候,他吃蛋糕的动作顿了一下,嘴角似乎几不可察地抽动了一下,像是在极力忍住笑意,但最终还是没忍住,发出了一声极轻的、带着点嘲弄又有点别的意味的“哼”声,随即立刻低下头,又狠狠地把盘子里最后一口蛋糕挖到了嘴里——梅戴都没有想到裘德会吃这么快。
“我吃完了。”裘德随便抹了一把嘴角的巧克力就把蛋糕纸盘和叉子都扔到了垃圾桶里去了。
梅戴被吓了一大跳,他有些诧异地看着裘德转身就要往楼上跑的背影,然后连忙开口:“不可以用手擦嘴……等下记得去洗一下手。”
等梅戴说完,裘德早就跑没影了,他的声音从楼上传来,大抵是“知道了”的意思吧。
花京院将裘德这细微的反应尽收眼底,紫眸中的笑意更深了。
“听起来是一次相当难忘的经历。”花京院又用勺子舀了一块慕斯放进嘴里总结道,“至少那两个小子应该会铭记很久。”
梅戴看着花京院优雅地享用着慕斯,那勺尖精准地避开饱满的樱桃,他知道花京院喜欢吃樱桃,这样的做法好像是在把樱桃刻意留待最后再享用。
不过这小细节勾起了梅戴一段尘封已久的记忆,一段某种独特到令人印象深刻的进食方式的记忆。
他的目光不由地落在慕斯顶端那三颗如同红宝石般晶莹润泽的樱桃上,脑海中清晰地浮现出多年前的一幕——那个红发少年,也是用这样看似随意却极其专注的姿态,处理着手中的樱桃,只是方式格外与众不同。
梅戴的唇角不自觉地上扬了一个微小的弧度,深蓝色的眼睛中带着清晰的笑意和怀念,他轻声开口,语气温和而有些小心:“典明,你吃樱桃的方式还是和以前一样独特吗?”
花京院正准备送入口中的勺子微微一顿,他抬起眼,对上梅戴带着笑意的目光,瞬间明白了他所指为何。
他放下叉子,拿起旁边的餐巾轻轻擦了擦嘴角,单片眼镜后的紫色眼眸中闪过一丝狡黠的光,花京院没有否认,反而顺着梅戴的话,用一种带着诱惑和分享意味的语气说道:“啊,你说那个啊……”
“那确实是一种我自己探索出来的、能最大限度品味樱桃风味的方式,要做到的话,还需要一点技巧。”他微微前倾身体,目光落在自己那盘慕斯上,用手指虚点了点那三颗樱桃,“要试试看吗,梅戴?我可以教你。”
他的提议带着一种自然而然的亲昵,仿佛在邀请对方参与一项有趣的小游戏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