产后的头两天,李雨桐是在医院的高级病房里度过的。身体的疼痛和极度的疲惫尚未消退,但看着身边婴儿床上那个睡得正香的小小襁褓,以及床边几乎寸步不离、眼下带着明显青黑的张景琛,一种尘埃落定般的、混杂着疼痛的幸福感,沉甸甸地充盈在心间。
孩子的大名还没有正式定下,家里长辈们已经按捺不住,开始各抒己见。
第三天上午,阳光正好,李雨桐精神稍好些,正靠着床头小口喝着张景琛喂到嘴边的汤。周桂芬、王秀兰,还有特意赶来的张建军和李建国,都聚在病房里,话题自然绕不开那个躺在李雨桐身边、偶尔咂咂小嘴的粉团子。
“我看叫‘张安琪’就挺好,‘天使’的意思,又文雅又贵气。”周桂芬抱着孙女,手指轻轻摩挲着襁褓的边缘,眼神慈爱得能滴出水来。
王秀兰正在一旁熟练地冲调奶粉,闻言笑道:“亲家母起的名字是真好听。不过咱们是不是也得看看孩子的生辰八字?或者让桐桐和景琛自己拿主意?”
李建国坐在沙发上,乐呵呵地看着女儿和外孙女:“名字嘛,寓意好,叫着顺口就行。我看叫‘张欣怡’也不错,欣欣向荣,怡然自得。”
张建军比较务实:“名字要大气些,笔画也别太复杂,以后孩子写名字方便。”
一时间,小小的病房里充满了关于名字的讨论,气氛热烈。李雨桐含笑听着,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坐在床边的张景琛。他正一瞬不瞬地看着她喝汤,似乎对那些提议并不太热衷。
等她喝完汤,张景琛接过空碗放下,拿起纸巾轻柔地帮她擦了擦嘴角,这才抬眼看向几位长辈,声音平和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郑重:“爸,妈,名字的事,我和雨桐商量过了。”
病房里安静下来,大家都看向他。
张景琛伸手,将李雨桐的手轻轻握在掌心,拇指在她手背上轻轻摩挲着,目光温柔地落在她还有些苍白的脸上:“我们想给孩子取名,‘思语’。”
“张思语?”周桂芬重复了一遍。
“嗯。”张景琛点点头,转头看向婴儿床里那张小小的脸,眼神是前所未有的柔软,“‘思’,是思念,也是思绪。‘语’,是话语,也是心语。”他顿了顿,声音低沉而清晰,“纪念我和雨桐从相遇至今,所有的思念,和未能言说、或已倾诉的……爱语。”
他没有说太多华丽的辞藻,但这简单直白的解释,却让在场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李雨桐的鼻子微微一酸,回握住他的手,指尖轻轻颤抖。这个名字,承载的是他们之间那些波折却最终坚定的情感历程,是独属于他们两人的记忆和期许。
周桂芬先是一愣,随即眼眶就有些泛红,她低头看着怀里的小孙女,轻声念了两遍“思语”,越念越觉得顺口,越品越觉得寓意深长,再没有比这更合适的名字了。她点了点头:“思语……好,这个名字好,有心思,有感情。”
王秀兰和李建国也连连点头,李建国更是感慨:“思语,思语,听着就文静又贴心,好名字!”
张建军也露出了满意的笑容:“不错,寓意深刻,也不落俗套。小名呢?”
“小名就叫‘语语’吧。”李雨桐轻声接话,看着女儿,满眼怜爱,“希望她以后,能言善道,也能倾听自己内心的声音。”
“语语,哎哟,我的小语语。”周桂芬立刻就用上了新名字,低头用脸颊轻轻蹭了蹭孙女娇嫩的小脸蛋,喜欢得不行。
名字定了,张思语,小名言语,得到了全家人的一致认可和喜爱。
然而,对于初为人父的张景琛而言,理论上的喜爱和实际的操作,完全是两回事。当护士第一次将清洗干净、包裹妥当的小思语正式交到他怀里时,这位在谈判桌上挥斥方遒、在集团内部令行禁止的总裁,身体瞬间僵硬成了木板。
那团小小的、柔软的、带着奶香的生命被他托在臂弯里,轻得不可思议,又重如千钧。他两条手臂的肌肉都绷紧了,姿势僵硬得像个机器人,一动不敢动,生怕自己稍微用点力就会碰碎了她,又怕自己抱得不稳让她摔着。他低着头,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女儿皱巴巴、红扑扑的小脸,呼吸都放得极轻。
小思语似乎不太满意这个僵硬怀抱,小嘴撇了撇,发出细细软软的哼唧声。张景琛顿时如临大敌,额头都快冒汗了,求助般地看向旁边的李雨桐和护士:“她……她是不是不舒服?我这样抱对吗?”
护士忍着笑,上前帮他调整了一下姿势:“张先生,放松点,手臂自然弯曲,托住孩子的头颈和屁股就好。对,就是这样,您看,宝宝很舒服。”
在护士的指导下,张景琛的姿势总算自然了一些,但他全身的注意力依旧高度集中在那小小的襁褓上。他看着怀里女儿那尚未长开、却已能清晰看出继承自李雨桐的秀气眉眼,长长的睫毛,小巧的鼻子……一种难以言喻的、混杂着惊奇、敬畏和巨大柔软的暖流,缓缓淌过他的心脏,又迅速蔓延到四肢百骸。
这是他的女儿。他和雨桐血脉的延续。一种前所未有的责任感,沉甸甸地、却又甘之如饴地落到了他的肩头。他忽然就明白了,为什么人们常说,有了孩子,男人才会真正成熟。此刻,他只想把世间最好的一切都捧到这个小小人儿的面前,为她遮风挡雨,护她一世周全。
“语语……”他试着叫了一声,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笨拙温柔。小思语似乎听到了,小脑袋在他臂弯里轻轻蹭了蹭,又安静地睡去。就这一个微小的动作,让张景琛整颗心都化成了一汪春水。
从那天起,张家和李家的生活重心,彻底偏向了河畔家园别墅,偏向了那个只会吃喝拉撒睡的小婴儿。
周桂芬几乎把别墅当成了第二个家。她推掉了大部分不必要的社交活动,每天雷打不动地过来报到。一来就直奔婴儿房,能从月嫂手里接过小思语,一抱就是大半天,哪怕孩子睡着了,她也喜欢坐在摇篮边看着,脸上是从未有过的满足和慈祥。她带来的不再是补品,而是各种各样她觉得孙女会用得上的东西:最新款的智能温奶器、各种材质的婴儿小衣服、据说能开发智力的黑白卡……甚至开始研究起婴儿辅食食谱,尽管小语语离吃辅食还早得很。
张建军也成了这里的常客。严肃了大半辈子的企业家,如今看到小孙女,脸上的皱纹都能笑成一朵花。他不敢像周桂芬那样长时间地抱(主要是怕自己手笨),但总会凑在跟前,看着语语挥舞小手小脚,或者睡着时嘟起的小嘴,能看好久,时不时还拿出手机,用他不太熟练的拍照功能,给孙女留下各种“萌照”,偷偷设为屏保。
李建国和王秀兰更是干脆,直接在别墅一楼的客房住了下来,做好了打“持久战”的准备。王秀兰包揽了李雨桐的月子餐和大部分家务,严格按照月子中心的食谱,变着花样给女儿补充营养。李建国则成了“后勤部长”兼“安全巡查员”,检查婴儿用品的品牌安全,研究别墅里哪些边角需要加装防撞条,跟着月嫂学习如何正确地给奶瓶消毒、如何拍嗝。老两口忙得不亦乐乎,脸上的笑容却比任何时候都多。
别墅里整天都洋溢着一种热闹而温馨的气息。婴儿的啼哭声、大人的逗弄声、轻柔的摇篮曲、关于育儿经验的讨论声……交织在一起。张景琛下班回家的第一件事,必定是洗手消毒,然后去婴儿房,从无论谁的手里“接管”女儿,哪怕只是抱一小会儿,或者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小思语,这个还只会用哭声表达一切的小小人儿,就这样毫无争议地成为了全家人的核心与焦点,承载着来自祖辈、父母无尽的宠爱与期盼。她的每一次微笑(尽管可能只是无意识的肌肉抽动),每一声哼唧,甚至每一次打嗝,都能引来大人们惊喜的围观和轻柔的哄慰。这个因爱而孕育、在爱中降临的小生命,正在用她最原始的方式,将几个家庭更紧密地联结在一起,也让别墅里的每一个角落,都充满了崭新的、甜蜜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