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被撕成原始的碎片,又在超越想象的剧痛中强行糅合。
坠入噬缘王兽巨口的瞬间,沈砚星并未感受到物理上的撕咬或挤压。那是一种更为恐怖、直指本源的剥夺。
仿佛有无数无形的、冰冷尖锐的吸盘,附着在他存在的每一个层面上,疯狂吮吸。他感到自己与这个世界的联系——记忆、情感、甚至对物理规则的认知——都在变得模糊、稀薄。更可怕的是,他与身旁那个仅相识片刻、却被命运强行捆绑的光纱女子之间,那些刚刚在绝境中萌芽的、微弱却真实的联系:危急时刻的本能相助、被同族憎恨时的同病相怜、乃至对墨无妄那冰冷安排的共同愤怒……这些无形的丝线,此刻被王兽的力量蛮横地具象化,发出微弱却坚韧的光,然后被一根根地扯出、拉长、直至濒临断裂!
那不是肉体的疼痛,而是存在感的消逝,是“自我”被从根源上否定的巨大恐怖。每一根“情丝”被扯动,都带来灵魂被片片凌迟的剧痛。
“啊——!”灵汐月的尖啸变成了无声的能量波纹,她的光凝态以前所未有的幅度剧烈扭曲、明灭,仿佛随时会彻底溃散成最基本的光子。星眸中的星轨彻底崩乱,只剩下纯粹的、无法承受的痛苦。
沈砚星同样在惨叫,他的意识几乎要被这酷刑碾碎。古玉在胸口疯狂灼烧,仿佛要将他最后一点存在都烙上印记。祖父的密文在焦糊的掌心滚烫,却无法提供任何庇护,反而像是一个残酷的讽刺。
就在灵汐月的光凝态黯淡到极致、即将彻底消散的刹那——
嗡!
一道极其复杂、冰冷、绝对理性的透明烙印,骤然从她光洁的额间浮现!那烙印的结构绝非色界或欲界所有,它由无数细小的、不断生灭的几何图案构成,散发着无情斩断一切联系的决绝意味!
无色界「斩缘印」!
墨无妄那漠然的声音如同提前录好的判词,伴随着烙印的出现再次响起:“情丝若伪,羁绊若虚,此印即发——诛灭。”
这根本不是什么生路!这是一个布置好的刑场!墨无妄要的不是他们求生,而是要验证某种冰冷的“纯度”!验证失败,便是彻底清除!
死亡的阴影从未如此真切而冰冷!
然而,或许是极致的死亡威胁刺激,或许是“斩缘印”那绝对理性的冰冷气息反而成了某种反面坐标,沈砚星被撕裂的意识中,一点不甘的、愤怒的火焰猛地炸开!
凭什么?!凭什么他们的命运要由他人摆布?!凭什么刚刚萌生的、真实的情感要被视为试验品和饲料?!
“呃啊啊啊——!”他发出野兽般的咆哮,不是源于痛苦,而是源于最原始的愤怒和反抗!
这股绝不屈服的意志,如同最后的燃料,注入胸前灼热的古玉和掌心滚烫的密文!
「…吾孙砚星…切记…欲破死结…先饲王兽…兽醒之时…方见…生门…」
祖父的声音碎片再次炸响,但这一次,不再是模糊的提示,而是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仿佛跨越时空将最后的力量灌注而来!
「星核……即兽心!!!用我的血烙!!!」
星核即兽心?!
沈砚星濒临涣散的目光猛地聚焦在那疯狂撕扯着他们情丝、巨大而麻木的噬缘王兽的核心深处!那里,在一片混沌的吞噬欲望中,隐约有一点极其微弱的、熟悉的星芒在闪烁——与他古玉同源,却更加古老、强大!那是……祖父当年楔入星桥断基的星核?!它成了这头王兽的心脏?!
而“用我的血烙”——祖父的血脉……不就是他吗?!用他这被古玉和密文烙印过的、承载着沈罡血脉和精神的力量,去触碰甚至……掌控那颗星核?!
没有时间思考了!灵汐月额间的“斩缘印”光芒越来越盛,毁灭的气息已然降临!
“吼——!!!”沈砚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或许是回光返照,或许是血脉深处最后的力量被点燃!他猛地挣脱开一部分无形的吸噬,那只被密文烙得焦糊残破、鲜血淋漓的手掌,燃烧起最后的精神力,不再是后退,而是向着那恐怖漩涡的最中心、向着那一点微弱的星芒,狠狠地捅了进去!
“以神罡之血!以星辰之名!”他嘶吼着,吼出的不再是语言,而是一段段残缺却蕴含着极致意志的、超越当前三界认知的法则重构公式!那是古玉灌输的星图中蕴含的、属于星桥建造时代的古老智慧,与他作为超现象物理学家的理解力强行融合后,迸发出的最后火花!
噗嗤!
仿佛捅破了一层坚韧的隔膜!他的手掌触及到了一片冰冷、却仍在缓慢搏动的核心!
刹那间,时间仿佛凝固。
噬缘王兽那无尽的、麻木的吞噬欲望猛地一滞。那双巨大的、充斥着饥渴的血色眼眸中,闪过一丝极其短暂的、茫然的波动。
紧接着——
“嗷————————!!!”
一声无法用任何已知物理现象描述的、震动了整个星桥遗迹、甚至可能穿透了维度屏障的悲鸣,从王兽的核心深处爆发出来!
那并非痛苦的嚎叫,而更像是一种积累了亿万年、终于被引燃的巨大悲伤与解脱!
王兽庞大的、由怨念和因果线构成的身体猛地剧烈收缩,然后前所未有地膨胀!
但它喷吐出的,不再是黑暗与吞噬,而是……光!
无数亿万条纤细、璀璨、闪烁着无数种可能性的崭新姻缘线,如同超新星爆发般从它体内喷涌而出!这些光丝纯净、蓬勃,充满了生机与不可预测的未来,与遗迹内原本污秽血光的能量截然不同!
它们并没有攻击性,而是如同拥有生命的藤蔓,温柔又迅猛地缠绕上外界那即将达到临界点、爆发出毁灭性能量的墟锁核!
滋滋滋——!
足以湮灭空间的墟锁核爆能量,在这亿万情丝的包裹下,竟然如同被驯服的猛兽,狂暴的能量被急速吸收、转化、编织……最终,在那团黑暗的出口处,形成了一个巨大无比、 pulsating with immense power、散发着柔和却坚韧光芒的……
光茧。
将毁灭性的能量,包裹成了孕育新生的茧。
墨无妄那一直冷漠的“注视”,第一次出现了明显的波动。那是一种近乎……愉悦的审视。
“逆熵之光……终于点燃了。”
“以毁灭为薪,以情丝为引,重构法则……”
“此番对冲,险中求胜,终得……正收益。”
光茧缓缓搏动,吞噬了所有爆炸的能量,也暂时隔绝了内外。
星桥遗迹内部的血光似乎被净化了不少,那些痛苦的面孔暂时平静了下去。
沈砚星瘫倒在依旧温热搏动的“地面”上,手臂一片焦黑,意识模糊,最后的精神力彻底耗尽。
灵汐月摔在他身旁,光凝态微弱得几乎看不见,额间的“斩缘印”缓缓隐去,星眸紧闭,陷入昏迷。
短暂的死寂降临。
然而,在遗迹之外,透过那层光茧模糊的壁垒,隐约可见天枢王那扭曲愤怒到极点的脸庞,和他正在疯狂集结的、更多的执法队身影。
更大的风暴,正在酝酿。
而那枚悬浮于虚无中的光茧内部,孕育的究竟是什么?
是希望?
还是更大的……未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