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邢念珠的脸色在火光下变得无比难看,指尖的紫檀念珠被他猛地攥紧,“他们跑不远!搜山!”
风雨更急,荒山野岭,黑暗如同噬人的巨兽之口。
而君墨轩已携着未惊澜,如同融入了这片风雨黑暗,消失得无影无踪。只有那神秘的偈语,似乎还在破庙中幽幽回荡,等待着真正的解偈人。
黑暗与雨水成了他们最好的掩护。
君墨轩的手臂强健有力,几乎是半抱着未惊澜,她的重量轻得让他心惊,仿佛真的只是一具即将燃尽的枯骨。但他的动作没有丝毫迟缓,迅捷如电,却又奇异地避开了所有可能发出声响的障碍,如同暗夜中的一道幽灵,悄无声息地融入了庙后的山林。
未惊澜紧闭着嘴,将所有的咳嗽和喘息都死死压在喉咙里。剧烈的颠簸让她五脏六腑都像错了位,痛楚如同潮水般阵阵袭来,但她眼神清亮,甚至带着一丝计谋得逞后的锐光。
她听到身后破庙方向传来邢念珠压抑着怒火的命令声、杂乱的脚步声和火把被重新点燃的噼啪声,但这些声音迅速被呼啸的风雨和密集的林木隔绝、拉远。
君墨轩对地形的熟悉程度超乎想象。他并未盲目奔逃,而是沿着一条极其隐蔽的、近乎被荒草藤蔓完全覆盖的小径疾行,七拐八绕,很快便将破庙远远抛在身后。
直到确认短时间内不会被追上,他的速度才稍稍放缓,选择了一处天然形成的山岩凹陷,岩石上方凸出,勉强能遮挡一些风雨。他将未惊澜小心地放下,让她靠在冰凉但干燥的岩壁上。
未惊澜一落地,便再也忍不住,侧过头剧烈地咳嗽起来,这一次,她是真的感觉喉头涌上了一丝腥甜。
君墨轩沉默地站在凹陷口,身影如同融入了黑暗的磐石,警惕地注视着来的方向。他的侧脸在微弱的天光下勾勒出冷硬的线条,雨水顺着他棱角分明的下颌滴落。
好一会儿,未惊澜的咳嗽才渐渐平息,呼吸依旧急促而浅弱。
“为何要故意点破‘定焱珠’?”君墨轩的声音忽然响起,冷澈如这夜雨,听不出情绪,但问题却直指核心。他没有回头,目光依旧锁定着外面的黑暗。“你可知,那几乎是在逼他们立刻动手。”
未惊澜轻轻喘了口气,指尖拭去唇角的湿意,声音虽弱,却带着一种冷静的剖析:“邢念珠疑心极重……若我只是个普通的伤患,他或许会为省事而灭口,或许会为线索而留活口,结果难料。但我点破他的身份和目的,展示我知道的比他预想的多,反而会让他疑虑更深……他会猜我的来历,猜我知道多少,猜我与你为何在一起……更重要的是,他猜我是否与解开‘偈语’有关。”
她歇了一下,继续道:“一个看似无关紧要但可能知道秘密的人,和一个看似掌握关键但即将死去的人,后者……反而能让他投鼠忌器,不敢立刻下杀手。他需要信息,而一个濒死之人对‘生’的渴望,是最合理不过的筹码,能暂时稳住他。”
她当时剧烈咳嗽,断断续续说出那番话,正是要将“身中奇毒、神魂受损、寻求生机”的标签牢牢贴在自己身上,将自己从“可能的持有者\/解谜者”转变为“可能知道线索的可怜求助者”,微妙地改变了邢念珠的权衡重点。
君墨轩沉默了片刻。他自然明白其中的机巧。未惊澜在电光火石间做出的判断和应对,精准地利用了邢念珠的多疑和心理,堪称胆大心细。
“兵行险着。”他最终评价道,语气依旧平淡。
“咳……若非君大哥配合默契,时机抓得恰到好处,我这点险着,也不过是加速死亡罢了。”未惊澜轻轻摇头,语气里带着一丝真心实意的叹服。那雷声、车轴断裂声、以及他瞬间熄灭火光、制造混乱并带她脱离的动作,快、准、狠,对时机的把握妙到毫巅。
君墨轩没有回应这句近似夸奖的话,只是道:“邢念珠不会善罢甘休。他的‘闻香识魂’追踪术极难摆脱。此地不宜久留。”
他转过身,看向未惊澜。黑暗中,他的目光似乎能洞穿一切:“你还能走吗?”
未惊澜尝试动了一下,全身的骨头像散架般疼痛,尤其是丹田,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痛。她苦笑道:“恐怕……要再劳烦君大哥了。”
君墨轩没有多言,再次上前,将她扶起。他的动作依旧干脆利落,不带丝毫多余的情绪,但手臂的支撑却稳定有力。
两人重新没入风雨山林。
而在破庙处,火把已经重新燃起。邢念珠蹲在君墨轩和未惊澜方才停留的地方,指尖捻起一点未惊澜咳出的、沾染了泥污的暗色痕迹,放到鼻尖轻轻一嗅。
除了血腥味,还有一种极淡的、奇异的焦苦气息。
他站起身,脸色在跳动的火光下明明灭灭。
“执事,附近找不到他们的踪迹了!雨太大,冲掉了一切痕迹!”手下禀报。
邢念珠缓缓摩挲着手中的紫檀念珠,眼神幽深。
“神魂受损……焚玉反噬……”他喃喃自语,忽然,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带着十足兴味的笑容,“有意思。看来这荒山野雨,比我想象的要有趣得多。”
他抬起手,沉声道:“他们走不远。发信号,让山外的人封锁所有出路。我要活口——尤其是那个女的。”
一道幽蓝色的焰火尖啸着冲上雨夜天空,虽很快被雨水打湿湮灭,但那瞬间的光亮,已足以将命令传达到特定的人眼中。
猎杀,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