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穹”基地的狂欢还在继续。
压抑了太久的情感如同决堤的洪水,冲垮了军纪与科研人员固有的矜持。相拥而泣,捶胸顿足,嘶哑的欢呼与如释重负的哽咽交织在一起,在冰冷的金属穹顶下回荡。有人开始翻找珍藏的、早已过期的糖果互相分发,有人拿出偷偷带入的个人终端,试图记录下这历史性的一刻,尽管所有对外通讯依旧处于绝对屏蔽状态。
成功了。共和国最坚实的盾牌,由他们亲手铸就,并且成功激活。这份足以载入史册的功绩,足以洗刷过去所有日夜的疲惫、焦虑与濒临绝望的恐惧。
副手“山峦”用力抹了把脸,试图将激动的泪水憋回去,他转向陈默,声音依旧带着颤抖,却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崇敬:“总工!我们……我们创造了历史!您……”
他的话再次顿住。
陈默已经转过了身。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成功的喜悦,没有劫后余生的庆幸,甚至没有一丝一毫完成任务后的放松。只有一种极致的、仿佛将所有情绪都冻结了的平静。但这种平静之下,是“山峦”从未见过的、几乎要化为实质的冰冷与锐利。
陈默的目光扫过狂欢的人群,没有停留,最终落在了“山峦”脸上。
“实验数据封存,启动最高保密层级。后续能量场稳定性监测,交由你全权负责。”陈默的声音平稳得可怕,听不出任何波澜,语速甚至比平时下达技术指令时还要快上半分,“按照预定程序,进行为期七十二小时的初步稳定期观测。没有我的直接命令,任何人不准靠近核心区,不准进行任何非必要操作。”
“是!总工!”“山峦”下意识地立正领命,但心中的疑虑却如同野草般疯长。成功了,为什么总工的表情比实验失败时还要凝重?他要去哪里?
陈默没有解释,他甚至没有再多看那片象征着人类科技巅峰成就的、稳定的能量奇点一眼。他迈开脚步,朝着指挥中心外走去。他的步伐依旧沉稳,每一步的距离都仿佛经过最精密的测量,但“山峦”却敏锐地察觉到,那步伐中蕴含着一股被强行压抑的、火山喷发前兆般的急促。
人群自动分开一条通道,欢呼声在陈默经过时不由自主地低了下去。所有人都感受到了那股不同寻常的气场——那不是胜利者的荣光,而是……即将出征的利刃所散发的寒气。
陈默径直穿过通道,没有回应任何人的目光致意。他的全部感知,似乎都聚焦在了贴身内衣口袋里,那个刚刚停止震动,却依旧残留着冰冷触感的加密通讯器上。
“家危,速归。”
那四个字的重量,比整个“天穹”能量场的负载还要沉重千万倍。
晓晓……婉清……
她们出事了?发生了什么?龙影呢?他留下的后手为什么会被触发?是谁,敢在共和国境内,动他陈默的家人?!
无数个疑问和汹涌的杀意在他胸腔内冲撞、咆哮,却被他用钢铁般的意志死死锁住,没有泄露分毫。他现在不能乱,哪怕心已如焚。
走出指挥中心厚重的合金闸门,外面是基地内部灯火通明的通道。冰冷的金属墙壁反射着苍白的光,与他此刻的心境如出一辙。
他没有返回自己的休息室,也没有去任何办公区域,而是直接走向基地深处一个标有“紧急交通枢纽”的独立区域。这里是只有极少数拥有最高权限的人才知道的、通往外界的最快途径。
验证瞳孔、声纹、基因序列。三重合金闸门无声滑开,露出里面一个并不宽敞,却充满了尖端科技感的舱室。一架流线型、通体黝黑、没有任何标识的小型垂直起降飞行器,正静静地停放在发射导轨上。
陈默踏入舱室,舱门在他身后无声闭合。他没有去看那些复杂的控制界面,直接坐在唯一的座位上,系好安全带。
“启动‘疾风’协议。目标地点:临江。最高权限,屏蔽一切非必要通讯与追踪。”他对着空气下达指令,声音冰冷。
“指令确认。‘疾风’协议启动。预计抵达时间:一小时十七分。”毫无感情的电子合成音回应。
飞行器微微一震,下方的发射导轨开始亮起幽蓝色的光芒,低沉的嗡鸣声在狭小的空间内响起。
陈默靠在座椅上,闭上眼睛。巨大的过载力将他紧紧压在椅背上,但他毫无所觉。
他的脑海中,不再是复杂的公式和能量模型,而是晓晓仰着小脸、举着那个白色小海螺的灿烂笑容,是苏婉清在“云麓秘境”顶楼、灯光下那带着担忧却依旧温柔的侧影。
然后,这些温暖的画面被冰冷的文字取代——“家危,速归”。
是谁?
赵家的残余?境外势力?还是……隐藏在更深处的敌人?
无论你是谁,你触碰了我的逆鳞。
“天穹”的实验成功了,共和国拥有了守护国门的坚盾。
而现在,他,陈默,将化为最锋利的剑,去清除那些胆敢威胁他家园的……蝼蚁!
飞行器冲破戈壁滩的伪装出口,如同黑色的利箭,撕开黎明前最浓重的黑暗,以一种超越常规物理极限的速度,朝着临江的方向疾驰而去。
基地内,庆祝的声浪依旧。能量奇点稳定地悬浮,散发着柔和的光芒,仿佛一切尘埃落定,岁月静好。
然而,在这片用巨大牺牲换来的、象征和平与安宁的“暖阳”之下,无人知晓的致命暗流,已然随着那架黑色飞行器的破空而去,开始悄然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