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动机还在转。
我握着舵盘,眼睛盯着前方海面。风从右边刮过来,船身有点打滑,但还能控制。周婉宁坐在操作台前,手指在终端上划动,声音压得很低:“热成像扫描频率在变,他们开始锁定我们了。”
我没说话,把油门又推了一格。救生艇发出嗡鸣,速度提了一点。这片海域已经看不到礁石,全是开阔水面,再往前就是深水区。我们不能停,一停就等于靶子。
突然,船体猛地一震。
像是撞上了什么,但下面没东西。我立刻感觉到不对——引擎声变了,从平稳的低吼变成断断续续的抽气声,接着“咔”的一声,彻底熄火。
船开始漂。
我翻身就往机舱口走,右腿还有点僵,落地时晃了一下。周婉宁抬头看我,眼神紧了:“怎么了?”
“发动机停了。”我说。
她立刻调出电力监测图,屏幕上红灯闪了几下,电压波动剧烈。“不是外部切断,是内部故障。”
我知道。
单膝跪地,掀开地板盖板。油路接口完好,没有泄漏。空气滤清器也正常。我伸手摸了摸散热管,烫手,说明刚才高速运行时间太长,机器过热了。
但这不是主因。
真正的毛病在控制箱。
我拆开面板,里面电线密布,几根主线被盐雾腐蚀得发黑,继电器外壳有烧焦痕迹。这是老问题,只是现在才爆发。
“还能修吗?”她在旁边问。
“能。”我说,“但得快。”
她说:“追兵距离十一海里,预计三十七分钟后接触。热成像已经捕捉到我们的轮廓,暴露时间越长,被锁定概率越高。”
我点头,手已经在找工具。
背包拉开,翻到底层夹层。系统今天还没签到。
凌晨刚过。
绿色光框跳出来:【签到成功,获得发动机维修工具包(含防水万用表、绝缘胶带、微型扳手组)】
我抽出工具包,递给周婉宁:“打开应急灯。”
她按下开关,舱内亮起暗红色光。这点亮度刚好够看清线路,又不会引来注意。
我拿起万用表,接上主回路。指针跳了几下,停在0.3,电压不稳。问题出在继电器和主板连接点,接触不良导致间歇断电。
“帮我固定这个。”我把万用表递给她。
她接过,一手按住探头,一手稳住机身。我用扳手拧开四个螺丝,取下继电器。底部焊点已经氧化,两根线几乎断开。
得重接。
绝缘胶带撕开,缠住裸露部分。我用微型钳子把线头剪齐,重新焊接。过程中左手不小心蹭到一根带电导线,电流窜上来,整条胳膊麻了一下。
血从虎口流下来,滴在电路板上。
我没擦,继续拧紧最后一颗螺丝。
“电压恢复了吗?”我问。
她看着表盘:“0.7,还在升。”
我把继电器装回去,合上面板。伸手去摸启动按钮。
“等等。”她说,“让我先切断备用电源,防止短路反冲。”
她操作终端,断开所有非必要负载。舱内灯光全灭,只剩万用表那点微光。
我按下启动键。
发动机先是沉默,接着“咳”了一声,像喘不过气的人终于吸进一口空气。然后,低沉的嗡鸣响起,逐渐稳定。
成了。
我立刻拉起油门杆,引擎轰鸣,船身重新加速。航速表指针慢慢向右摆,12节、15节……回到正常水平。
“热成像信号正在减弱。”她松了口气,“我们脱离扫描范围了。”
我看了一眼后方。
三艘快艇已经重组阵型,指挥艇在中间,左右护卫贴得很近。他们刚才见我们停下,明显加快了速度,现在距离缩到了九海里以内。
但他们没开火。
说明还在等命令。
赵卫国不想打草惊蛇。他要活口,要账本,更要那个U盘里的数据库权限。
我调整航向,从三二〇转到三三五,往北偏东方向切。那边有一片渔船作业区,常年有拖网船来回,雷达混乱,适合藏身。
“燃油剩多少?”
“百分之五十三。”她说,“按这个速度,最多撑一个半小时。”
不够靠岸。
但我没说。现在说也没用,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她低头看终端,忽然皱眉:“不对劲。”
“怎么?”
“他们的航向变了。不是直线追击,是在模拟我们的转向节奏。”
我立刻反应过来:“他们在学习我们的行为模式。”
她点头:“有人工智能辅助决策系统。每一轮规避动作都被记录,下一次就会预判。”
难怪刚才没急着围上来。
这是猎杀训练里的标准套路——放你跑,让你以为自己聪明,其实每一步都在对方计算中。
我握紧舵盘。
十年前在边境,我也见过这种战术。那时候敌人用的是无人机群,现在换成快艇,本质一样。
拼反应,拼判断,拼谁能熬到最后。
“你还记得上次浮板干扰用了多久?”我问。
“四分十七秒。”她说,“从释放到他们停止追踪。”
“那就是他们的响应阈值。”我说,“只要动作间隔小于这个时间,他们会误判为连续攻击。”
她抬头看我:“你想再用一次?”
“不。”我说,“这次换别的。”
我从背包里拿出战术手电,检查电量。满格。昨天签到拿到的这玩意,不只是强光灯,还能发射脉冲信号,干扰电子设备。
如果他们的AI系统依赖实时数据更新……
“准备离线导航。”我说,“三分钟后我要关主电源。”
她愣了一下:“你要黑掉自己?”
“不然怎么骗过AI?”我说,“他们算我下一步,我就干脆不按逻辑走。”
她明白了,快速切换到脱网模式,保存当前坐标。终端屏幕变暗,只留基础航迹线。
我数到三,拍下总闸。
整艘艇陷入黑暗。
没有灯光,没有信号,没有电磁辐射。我们在雷达上消失了。
身后,三艘快艇仍在前进。但他们速度慢了下来,指挥艇开始左右小幅调整航向,像是在搜索目标。
有效果。
他们在找我们。
我等了整整六分钟——比上次干扰多出一倍时间。
然后重新通电。
发动机启动,救生艇猛然加速,直插东北方向一片渔网浮标区。那里水道狭窄,大船进不去。
“他们跟来了吗?”我问。
她盯着屏幕:“左翼艇试图绕行,右翼减速观察,指挥艇……还在原地。”
“他在等数据确认。”我说。
“但我们已经不在原来的位置了。”
我看着前方密集的浮标灯影,手握紧舵盘。
他们算准我会逃,算准我会躲,甚至算准我什么时候修好船。
但他们算不到——老子可以不要逻辑。
船身擦过一根浮标桩,发出“咚”的一声轻响。我咬牙,没减速。
周婉宁抬头看我,白大褂袖口沾着海水,脸上有汗。
“你刚才……根本没打算修船。”她说。
“我修了。”我说。
“但你更早就在想怎么骗他们。”
我没回答。
因为没必要。
战场上,活下来才是唯一道理。
她低头看着终端,敌艇位置还在更新。指挥艇终于动了,但方向错了,往西偏了至少十度。
我们甩开了。
她轻声说:“我们还能撑住。”
我看了眼前方越来越密的浮标群,夜色里像一片钢铁丛林。
“不止撑住。”我说,“我们要让他们知道——”
话没说完,船底突然传来一声闷响。
像是有什么东西撞上了船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