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怀生推开吱呀作响的铁皮门，脸上带着一种难以掩饰的、混合着如释重负和一丝幸灾乐祸的笑容。
他感觉前途一片光明，连带着看角落里堆着的纸箱子都顺眼了不少。
然而，他这得意的表情，在陈范星眼里，简直像极了电影里那种刚干完坏事回来的反派。
陈范星正盘腿坐在她那薄薄的垫子上，仰着脑袋看一部狗血言情剧，嘴里叼着根棒棒糖，一副岁月静好的网瘾少女模样。
她看到师兄回来，刚想抱怨一句“怎么才回来”，但敏锐地捕捉到了陈怀生脸上那不同寻常的神色。
“师兄，你捡到钱了？笑得跟朵菊花似的。”
陈范星狐疑地上下打量他。
陈怀生清了清嗓子，努力让自己显得严肃一点，但嘴角还是忍不住往上翘。
他走到陈范星面前，蹲下身，用一种宣布重大利好消息的语气说：“范星啊，有个天大的好消息要告诉你！”
陈范星眼睛一亮，棒棒糖都忘了舔：“真的假的？找到师父了？还是你中彩票了？”
“呃……那倒不是。”陈怀生摆摆手，“是比这更好的事！关乎你未来的大事！”
陈范星的好奇心被吊到了顶点：“快说快说！别卖关子！”
陈怀生深吸一口气，掷地有声地说：“我决定了！送你去上学！”
空气仿佛凝固了三秒钟。
陈范星脸上的表情，从好奇，到疑惑，再到难以置信，最后变得惊恐和抗拒。
你他妈在逗我！？
她嘴里的棒棒糖“啪嗒”一声掉在了垫子上。
“上……上学？！”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尖得差点刺破陈怀生的耳膜。
“师兄你没事吧？你出去一趟是不是让人给打傻了？！”
她猛地伸手去摸陈怀生的额头，想看看他是不是发烧烧糊涂了。
陈怀生没好气地拍开她的手：“我没傻！我说真的！你必须去上学！”
陈范星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炸毛了，死死拽住陈怀生的胳膊，声音带着哭腔和强烈的抗议：“凭什么啊？！我不去！打死我也不去！师兄你是不是嫌我累赘了想把我甩包啊？！”
她脑子里瞬间闪过无数关于学校的恐怖传说：天没亮就要起床！做不完的作业！考不完的试！严厉的老师！还有可能被同学欺负！这哪是上学？这分明是蹲监狱！
“我在便利店打工挺好的！虽然钱少点，但是自由啊！我想睡觉就睡觉，想追剧就追剧！凭什么让我去受那个罪啊？！”
陈范星开始耍赖，整个人几乎挂在了陈怀生胳膊上。
“师兄~我知道你最好了~你别听别人瞎说~上学一点意思都没有~我们就现在这样过日子不好吗？”
但这次，陈怀生是铁了心了。
他看着师妹那张还带着稚气的脸，上学，必须上学！。
他板起脸，语气前所未有的坚决：“不行！这事没得商量！你必须去上学！以前是没办法，现在既然有条件了，就不能再让你荒废下去！”
他掰着手指头，开始给陈范星“画饼”：“你想想，上学多好啊！可以学到很多知识！可以认识很多同龄的朋友！可以参加社团活动！可以……”
他搜肠刮肚地想学校的好处，却发现除了这些空洞的口号，自己其实对正常的校园生活一无所知。
陈范星根本不吃这一套，她哭丧着脸，开始列举上学的“罪状”：“好什么好啊！我听说高中要早上五点多就起床！晚上还要上晚自习到九十点！作业多得能压死人！考试考不好还要挨骂！还有可能被坏学生欺负！哪有在便利店自在？我想几点起就几点起，想干嘛就干嘛！”
陈怀生被她一连串的控诉噎了一下，但马上强硬起来：“那也不行！你现在才十五岁，正是读书的年纪！不读书你想干嘛？一辈子在便利店打工？以后怎么办？知识改变命运你懂不懂？”
“我不管！我就不去！”
陈范星开始耍无赖，在她的小垫子上打滚。
“你要逼我去上学，我就……我就绝食！我就离家出走！”
陈怀生看着她这泼皮无赖的样子，又好气又好笑，他知道师妹就是嘴硬，真让她绝食，饿一顿就怂了。
他叹了口气，语气稍微软化了一点，开始甩锅：“其实吧……这事儿也不是我一个人的主意。”
陈范星立刻停止撒泼，竖起耳朵：“嗯？还有谁？是不是老刘嫌我碍事了？”
“不是店长。”
陈怀生摇摇头，露出一副“我也是被迫无奈”的表情。
“是土地爷……就是我今天去找的那个，他提醒我的。他说，看你才十五岁，不去上学在外面瞎混，太不像话了！还说现在国家有规定，未成年人必须接受义务教育，不然就是违法！他认识教育局的人，说要是不送你去上学，他就……他就去举报我们非法雇佣童工！连累刘店长！”
对不起了土地爷，这口锅你先背着！ 陈怀生心里毫无愧疚地把责任推了出去。
果然，陈范星一听，小脸瞬间白了：“啊？违……违法？还要连累店长？”
她虽然有点叛逆，但本质不坏，对收留他们的店长还是有感情的。
而且陈怀生描述的土地爷那个“凶神恶煞”的形象也起到了一定的威慑作用。
她像泄了气的皮球，瘫坐在垫子上，眼神绝望，嘴里喃喃道：“土地爷……你个多管闲事的老混蛋……我跟你没完……”
陈怀生趁热打铁，又加了一把火：“而且，土地爷说了，现在办入学比较麻烦，尤其是你这种……嗯，基础可能比较薄弱的。所以，在暑假结束前这最后一个多月，你得抓紧时间，把……把小学和初中九年义务教育落下的主要课程，都补一补！”
“什么？！！”
陈范星这次是真的跳起来了，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一个多月？！学完九年的课？！师兄你杀了我吧！这怎么可能！那是人干的事吗？！”
她仿佛已经看到了堆积如山的课本、写不完的试卷、还有师兄拿着戒尺在一旁虎视眈眈的画面……这简直比让她连续搬一个月砖还可怕！这是要她的老命啊！
陈怀生看着师妹那副如丧考妣、生无可恋的样子，心里那点幸灾乐祸终于忍不住冒了出来。他努力压下嘴角的笑意，故作严肃地说：“怎么不可能？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从明天开始，我给你制定学习计划！上午识字、背古诗，下午学数学、英语！晚上做习题！我会监督你的！”
陈范星：“……” 她彻底绝望了，像一滩烂泥一样瘫倒下去，双眼无神地望着库房天花板那盏昏暗的节能灯，感觉人生已经失去了所有色彩。
完了……我的快乐时光……一去不复返了……电视剧……游戏……懒觉……永别了……
接下来的整整一天，陈范星都笼罩在一层浓郁的、化不开的绝望气息里。她吃饭不香了，追剧没劲了，连赵晓偷偷多给她一盒临期牛奶她都懒得说谢谢了。
整个人像霜打的茄子，蔫了吧唧。
与陈范星的“世界末日”形成鲜明对比的是，陈怀生的心情却越来越好。
虽然师妹上学的事让她很痛苦，但对他来说，今天绝对是里程碑式的一天！
身份问题，土地爷打包票能解决！终于不用当黑户了！可以正大光明坐高铁了！
工作问题，土地爷答应帮忙找稳定的！终于不用天天吃灰了！说不定还能坐办公室吹空调！
房子问题，土地爷也说包在他身上！终于可以告别这个硬板床和消毒水味了！要有自己的厨房和厕所了！
所有压在心头的巨石，仿佛一下子都被搬开了！前途一片光明！
至于师妹上学要花的钱……车到山前必有路！大不了我多打几份工！再不行，就去给太白金星当几天临时保镖还人情！ 陈怀生乐观地想。
看着窗外渐渐暗下来的天色，陈怀生心情大好，决定庆祝一下这个“好日子”。
他拍了拍还沉浸在悲痛中无法自拔的陈范星的肩膀，豪气地说：
“行了，别哭丧着脸了！走，师兄今天高兴，带你下馆子！想吃什么？烤鱼？火锅？尽管点！今天不过了！”
陈范星有气无力地抬起头，眼神幽怨：“吃什么都味同嚼蜡……我的灵魂已经被抽走了……”
陈怀生才不管她，强行把她从垫子上拉起来：“走走走！化悲痛为食量！吃饱了才有力气学习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