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典广场上,血腥与焦土的气味尚未散去。
萧辰指尖那滴滚烫的金色帝血坠落,在触及地面的刹那,竟未溅开,而是如拥有生命般,嗡的一声轻颤,没入大地深处。
下一瞬——
“咚!”
一声沉闷、仿佛来自九幽地底最深处的搏动,猛地从所有人脚底传来,撼动了整座皇城!
并非巨响,却比雷霆更令人心悸。那是一种直击灵魂的鼓点,敲在每一个生灵的心脉之上。修为稍弱者当即脸色煞白,踉跄后退,体内气血翻腾不止。
“怎么回事?!”
“地龙翻身了吗?”
残存的宾客惊慌四顾,护卫们紧握兵刃,如临大敌。
高台上,瑶池仙宗的白衣女子们瞬间结阵,清冷仙光流转,将姬明月护在中心。那位为首的清丽仙子秀眉微蹙,凝望着脚下大地,眸中闪过一丝前所未有的凝重。
老乞丐收起了那玩世不恭的笑容,猛灌了一口酒,浑浊的眼中精光闪烁,手指在袖中飞快掐算,脸色越来越沉。
萧辰抹去唇边血迹,站直了身躯。他感受得最为清晰,那一声搏动,与他方才逼出的那滴本源帝血产生了某种遥远而诡异的共鸣!仿佛他的血,成了一枚钥匙,无意间插入了某个沉睡万古的锁孔!
“不对…”他低沉自语,目光锐利如刀,穿透层层地面,望向地脉深处,“这非是地动,是…心跳!”
“咚——!”
第二声搏动紧接着传来,更加有力,更加磅礴!
这一次,所有人都清晰地感觉到,一股难以言喻的恐怖威压正从地底深处缓缓苏醒,如同蛰伏的太古巨兽睁开了眼皮。空气骤然变得粘稠、冰冷,弥漫开腐朽与死亡的气息。天空之上,那原本被瑶池仙光驱散些许的阴云再次疯狂汇聚,翻滚着,竟透出一种诡异的暗红之色,仿佛苍穹滴血。
“呃啊啊啊——!”地上,本已奄奄一息的鬼骨老人突然发出了凄厉兴奋的嘶嚎,他残破的身躯剧烈抽搐着,眼眶中的鬼火燃烧到极致,“来了!来了!老祖…恭迎老祖出关!血祭已成!恭迎老祖!!”
他喊出最后几个字,头颅一歪,魂火彻底熄灭,但那疯狂的声音却在死寂的广场上回荡,令人毛骨悚然。
“幽冥老祖?!”有人失声尖叫,无边的恐惧瞬间攫住了所有人的心脏。
那个名字,是笼罩在天凤皇朝乃至周边数国上空数百年的噩梦!一个活着的传说,一个以杀戮和吞噬闻名的魔道巨擘!
“戒备!全军戒备!”禁军统领声嘶力竭地大吼,幸存的军士们强压着恐惧,组成战阵,刀锋向外,尽管他们明白这或许只是徒劳。
姬明月脸色苍白如雪,娇躯微微颤抖。她不是恐惧自身安危,而是想到一旦这等魔头现世,整个天凤皇朝必将陷入无边血海。她下意识地看向前方那个挺拔的背影。
萧辰面沉如水,眼神深处却有无穷寒芒在凝聚。幽冥老祖…果然没死!而且,竟是将闭关之地藏于皇城地底,以万民气血与龙脉之气滋养自身!好大的手笔,好毒的心肠!方才祭典杀戮,加上自己那滴蕴含无尽生机的帝血…阴差阳错,竟成了他提前破关的最后一剂补药!
“麻烦了。”老乞丐闪身到萧辰身旁,声音压得极低,“这老鬼恐怕已半只脚迈过了那道坎,此刻出关,声势远超预估。小子,你刚才那动静搞太大了!”
萧辰冷冷瞥了他一眼:“现在说这些有何用?斩了便是。”
语气平淡,却蕴含着绝对的自信与杀意。
老乞丐噎了一下,嘟囔道:“行行行,你厉害…但你这身子骨,还能打吗?”
萧辰没有回答,只是体内残存的灵力开始以一种近乎自毁的疯狂方式运转,压榨着每一分潜力。重伤之躯对抗一个可能超越帝级的魔头?纵是他,也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
但他眼中毫无惧色,唯有战意升腾。
“咚!!!”
第三声心跳炸响,宛若九天魔鼓擂动!
咔嚓!咔嚓!咔嚓!
祭坛广场中央,那坚硬无比的青金石地面猛地裂开一道道深不见底的缝隙,迅速蔓延!浓稠如墨的黑气混杂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从裂缝中冲天而起,瞬间遮蔽了瑶池仙宗带来的清光。
“轰——!”
一声巨响,广场中央彻底塌陷,形成一个巨大的黑洞。无尽的幽暗从中涌出,伴随着令人牙酸的锁链拖曳之声,仿佛有什么庞然大物正从地底深处爬出!
黑气弥漫,凝聚不散,隐约可见其中一道模糊不清的庞大轮廓,似人非人,笼罩在翻滚的魔气之中,只能看到两点猩红的光芒骤然亮起,如同两轮血月,无情地扫视着世间蝼蚁。
目光所及,万物凝滞!
恐怖的威压如同实质的海啸,轰然拍落!噗通噗通!大批护卫和宾客根本无法承受这股力量,双眼翻白,口吐白沫,成片成片地昏厥倒地,甚至有人经脉寸断,当场毙命!
就连瑶池仙宗的白衣仙子们也是娇躯剧震,护体仙光剧烈摇曳,脸色发白,不得不联手结阵才能勉强抗衡。
“帝威…这是真正的帝威!而且…充斥着幽冥死气!”为首的仙子失声,眼中满是难以置信。这等魔威,已远超她的应对范畴!
姬明月在那目光扫过时,只觉浑身血液都要冻结,九天玄凰体自发运转,一声微弱的凤鸣在她体内响起,才堪堪抵住那源自血脉深处的吞噬渴望。
全场唯有两人还能保持常态。
老乞丐周身空间微微扭曲,那恐怖的威压靠近他时便自行滑开,他猛灌酒水,眼神警惕。
萧辰则傲然而立,衣袍在魔气狂风中猎猎作响。那威压降临在他身上,竟仿佛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壁垒,难以寸进!他体内,那沉寂千年的玄帝神魂微微苏醒,散发出睥睨天下的至尊气息,虽弱,质却更高!
“嗯?”
黑洞之中,那两点猩红目光微微一动,似乎闪过一丝惊讶,最终定格在萧辰身上。一个沙哑、枯槁,仿佛亿万冤魂哀嚎混杂在一起的声音,从地底深处缓缓传来,响彻在每一个人的灵魂深处:
“多少年了…本祖终于…重临世间…”
“是哪个小家伙…以如此精纯的血食…唤醒了本祖?”
声音带着一丝慵懒和玩味,仿佛刚刚睡醒的巨龙,打量着爪下的猎物。
魔气稍稍收敛,露出其中部分真容。那是一个被无数漆黑锁链缠绕的庞大身躯,皮肤干瘪如同古尸,呈现暗金之色,上面布满诡异复杂的魔纹。面容模糊,唯有一双血眼和一张几乎咧到耳根的巨口清晰可见,口中獠牙交错。
他深吸一口气,广场上弥漫的血气与死气化作缕缕红黑交织的能量,疯狂涌入他的口鼻之中,令他发出了满足的叹息。
“美妙的滋味…尤其是…”他的目光再次锁定萧辰,猩红的舌头舔过獠牙,“那一滴…蕴含道源的金血…令人怀念的气息啊…”
萧辰瞳孔骤缩!这老魔,感知到了他帝血中蕴含的前世道韵!
“也罢…”幽冥老祖的声音陡然变得森寒冰冷,带着毋庸置疑的审判意味,“作为回报,本祖便赐予尔等…永恒的死亡!”
“便从你开始吧,有趣的小家伙…”
话音未落,一只完全由精纯魔气凝聚而成的巨大鬼爪,猛地从黑洞中探出,撕裂空间,无视距离,直接抓向萧辰的头颅!
鬼爪所过之处,空间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被腐蚀出漆黑的痕迹!
这一爪,快得超越思维,狠得足以轻易捏碎山岳!
“小心!”姬明月花容失色,失声惊呼。
瑶池仙子们同时娇叱,仙剑出鞘,化作一道璀璨剑虹斩向鬼爪,试图阻拦。
老乞丐也猛地踏前一步,手中酒葫芦光华大放。
但那鬼爪太快太强!仙剑虹光斩在上面,竟只激起一串火星,便被震飞弹开!
死亡阴影,瞬间笼罩萧辰!
然而,面对这恐怖绝伦的一击,萧辰眼中却猛地爆发出璀璨神光,非但不退,反而向前踏出一步!
“老鬼!你想吞我?只怕你…没那副好牙口!”
他双手猛地结出一个古老玄奥的法印,周身残存的灵力不顾一切地燃烧起来,口中暴喝:
“玄帝法身,不灭战魂!祭吾残血,唤——”
“诛——仙——剑——意——!”
嗡!
并非实物剑器,而是一股无形无质、却足以斩裂万古、破灭诸天的恐怖剑意,自萧辰天灵盖冲天而起!
这剑意出现的刹那,整个天地都为之一静!那抓来的巨大鬼爪猛地一滞,其上缭绕的魔气竟如同冰雪遇阳般飞速消融!
幽冥老祖轻咦一声,血眸中首次露出真正的讶异。
诛仙剑意!横压一个时代,玄帝萧辰仗之斩杀无数强敌、令仙魔颤栗的至高剑道意志!即便此刻只是由重伤的萧辰以残血残魂勉强唤出一缕,其锋芒,亦非寻常!
“斩!”
萧辰脸色瞬间惨白如纸,七窍中都渗出鲜血,但他眼神凌厉如初,并指如剑,对着那巨大鬼爪猛然一划!
嗤啦!
虚幻的剑意撕裂空间,与那魔气鬼爪悍然对撞!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只有一种极致的“寂灭”!
魔爪剧烈震颤,从中被劈开一道巨大的豁口,无数冤魂哀嚎着消散!但剑意也因此耗尽,最终崩碎。
残余的爪风拍在萧辰胸口。
“噗——!”
萧辰如遭重击,身形倒飞而出,鲜血狂喷,重重砸落在数十丈外的废墟之中,气息瞬间萎靡到了极点,挣扎着却难以立刻起身。
以重伤之躯,硬接超越帝境的一击,纵然是玄帝,也已是极限!
“萧辰!”姬明月心胆俱裂,不顾一切想要冲过去,却被瑶池仙子死死拉住。
“蝼蚁之力,也敢向天挥刀?”黑洞中,幽冥老祖的声音带着一丝被挑衅的愠怒,“倒是小瞧了你,竟掌握一丝上古剑意…可惜,你太弱了!”
“吞了你,本祖或能窥得此剑意之妙!”
更大的魔爪再次凝聚,这一次,威势更盛,遮天蔽日,再度抓向废墟中的萧辰!势要将其一把擒拿,生生吞噬!
无人再能阻拦!
所有人心头都涌起绝望。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幽冥!尔敢!!”
一声苍老,却蕴含无上威严与暴怒的龙吟,如同九天惊雷,骤然从皇宫最深处的祖庙之中炸响!
轰!
一道璀璨夺目的金色光柱,猛地冲破祖庙殿顶,直贯云霄!一股丝毫不逊于幽冥老祖的皇道龙威轰然爆发,席卷全场!
隐约间,可见一条五爪金龙的虚影盘旋于光柱之中,仰天咆哮,龙威浩荡,驱散阴霾魔气!
那巨大的魔爪被这突如其来的龙威一冲,竟再次微微一滞。
下一刻,一道身穿陈旧龙袍、须发皆白、身材枯瘦的身影,沐浴在无尽金光之中,自祖庙内一步踏出,瞬间出现在广场上空,挡在了萧辰与魔爪之间!
他面容枯槁,布满皱纹,仿佛随时会坐化,但一双眼睛却亮得吓人,燃烧着金色的火焰与决绝的死志!
身上龙袍虽旧,却绣着五爪金龙!那是唯有天凤皇朝开国太祖才有资格穿戴的制式!
“太…太祖陛下?!是您吗?您还活着?!”一位年老的皇室宗亲看清来人面容,激动得浑身颤抖,热泪盈眶,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姬明月也惊呆了,看着空中那熟悉又陌生的画像中人,喃喃道:“太祖…爷爷?”
天凤太祖,姬昊!一个早已被记载陨落数千年的传说人物!
他竟然一直活着,沉睡于祖庙之中!
姬昊没有回头,他的目光死死锁定着地底黑洞中的幽冥老祖,声音如同洪钟,震响天地:
“幽冥老魔!你想动我天凤子民,先问过朕手中这柄开天戟!”
他手中,一杆古朴霸道的方天画戟缓缓凝聚,戟刃指向幽冥老祖,战意冲霄!
“姬昊…原来是你这老泥鳅还没死透…”黑洞中,幽冥老祖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些许认真,但更多的仍是戏谑与不屑,“苟延残喘至今,不过是一具空壳,也配阻我?”
两大超越帝级的古老存在,于皇城上空,轰然对峙!
风暴,才真正开始!
萧辰躺在废墟中,看着空中那突然出现的太祖身影,咳着血,眼神却异常明亮。
“终于…有点意思了…”他低声自语,艰难地坐起身,开始疯狂汲取天地灵气,争分夺秒地恢复。这场对决,远未结束。而他,绝不会只做旁观者!
他的目光,越过对峙的两人,再次投向那深不见底的黑洞。
幽冥老祖…必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