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英殿内,关于南洋战后格局及星骸事件的紧急廷议正在进行。气氛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凝重和紧张。
御座之上,朱由校面沉如水,目光如鹰隼般扫过殿下群臣。左手边,是以首辅韩爌、兵部尚书王在晋为首的务实开拓派;右手边,则是以几位翰林院清流御史和部分礼部官员为代表的保守谨慎派。太子朱慈烺坐在御座下首,眉头紧锁,认真聆听着双方的辩论。
议题首先集中在如何处置战败的荷兰人与西班牙人,以及随之而来的巨大利益分配上。
王在晋斗志昂扬,声若洪钟:“陛下!荷西两国,狼子野心,此番败绩,乃天佑大明!臣以为,当严格执行议和条款,勒令其限期赔款、撤军,彻底将其势力逐出南洋核心区域!其所留真空,当由我大明水师及抚民官迅速填补,移民实边,开采资源。尤其是婆罗洲之金矿、香料群岛之香料,必须牢牢掌控在我朝手中!此乃千载难逢之机,断不可因妇人之仁而错失!”
一位白发苍苍的御史立刻出列反驳,声音因激动而颤抖:“陛下!王尚书此言,实乃穷兵黩武,与民争利之论!南洋地僻蛮荒,得其地不足增赋,治其民不足强兵。如今虽胜,然连年征战,国库耗费何止千万?阵亡将士家属抚恤,又是一笔巨大开支!再者,如此逼迫西夷,使其赔款割地,仇恨必深,他日若其联合欧罗巴诸国卷土重来,我大明岂非要永无宁日?臣以为,当见好就收,允其保留部分贸易之利,以示天朝上国之仁德,换得海疆长久太平!”
“荒谬!”王在晋怒目而视,“若非我水师将士浴血奋战,何来今日之和议?对豺狼讲仁德,无异于自缚手脚!唯有将其打痛、打怕,使其再无反抗之力,方能保真正之太平!至于欧罗巴诸国,山高路远,其内部亦非铁板一块,何足惧哉!”
双方引经据典,争论不休。支持王在晋的官员占多数,毕竟实实在在的利益和辉煌的胜利摆在眼前。但保守派的声音也代表了一部分士大夫阶层对持续扩张的忧虑和对“王道”思想的坚持。
朱由校并未立刻表态,他将目光投向太子:“烺儿,你如何看待?”
朱慈烺起身,沉吟片刻,恭敬答道:“回父皇。儿臣以为,王尚书与杨御史所言,皆有其理。然治国如烹小鲜,需掌握火候。对荷西两国,既已战而胜之,确需确立我朝权威,令其不敢再犯,赔款、撤军等核心条款,必须严格执行,此乃‘威’之体现。然,在具体执行中,或可稍留余地,譬如赔款若其一时难以凑齐,可允其分期支付;保留之据点,亦可允其进行有限度之贸易,使其有所指望,不至铤而走险,此乃‘恩’之运用。总归,需让其明确知晓,顺从大明,尚有一线生机;悖逆天威,则死路一条!”
他试图在父亲的强硬路线与保守派的怀柔主张之间,找到一条现实可行的中间道路,既维护帝国的利益和尊严,也尽量避免过度刺激,留下转圜空间。
朱由校微微颔首,不置可否。他对太子的回答似乎还算满意,但并未完全采纳。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秉笔太监王体乾匆匆入内,在朱由校耳边低语了几句,并呈上一份密封的奏折。
朱由校打开一看,正是李文博关于星骸部件发生剧烈异动、疑似“苏醒”的紧急密奏。他的瞳孔微微收缩,脸上瞬间笼罩上一层寒霜。
殿内群臣察觉到皇帝神色的变化,争论声戛然而止,所有人都屏息凝神,不知发生了何等大事。
朱由校缓缓合上奏折,目光再次扫过全场,原本关于南洋利益的争论,在此刻显得似乎……不再那么紧要了。
他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力,瞬间压下了所有的杂音:“南洋诸事,便依太子所议原则办理,具体细则,由内阁与兵部、户部、礼部共同详议后报朕裁定。威需立,恩可施,然分寸如何拿捏,尔等需仔细斟酌,以帝国长远利益为要。”
他顿了顿,话锋陡然一转,语气变得无比凝重:“至于格物院所奏之事……”
他没有明言何事,但在场核心重臣大多心知肚明,指的是那神秘的“星骸”。
“……关系国运,乃至天下苍生气运,远超南洋之争!”朱由校的声音在空旷的大殿中回荡,“此非寻常政务,朕将独断乾纲!自即日起,成立‘钦天监格物特别事务司’,由朕直接统辖,李文博领司正衔,统筹一切相关研究及应对事宜。所需一切,举国之力,优先保障!各部、各衙门,需无条件配合,若有泄密或延误者——”
他眼中厉色一闪,一字一顿道:“以谋逆论处,夷三族!”
“轰!”如同惊雷炸响在殿内所有臣工心头!就连首辅韩爌和兵部尚书王在晋,都骇然变色。他们知道那古船重要,却万万没想到,在皇帝心中,其重要性竟然达到了如此程度!甚至不惜以“谋逆”和“夷三族”的酷法来保障!
保守派的官员更是面面相觑,他们完全无法理解,究竟是什么东西,能让陛下如此失态,甚至显得……有些孤注一掷?
朱由校不再解释,他站起身,袖袍一拂:“退朝!”
留下满殿心思各异的臣子,以及一个更加扑朔迷离、山雨欲来的未来。南洋的盛宴尚未真正开始,但一场可能席卷整个文明的风暴,却已露出了它狰狞的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