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秋后的布庄格外忙碌,新染的秋香色棉布刚上架就被订走大半。苏念穿着一身月白短衫,袖口挽到小臂,露出纤细却有力的手腕,正低头核对着账本。生过念安后,她褪去了几分少女的清瘦,肩背线条更显柔韧,走动时裙摆扫过地面,带着种利落又温婉的气韵。
“沈夫人,这批靛蓝布的走线怕是得再匀些。”染坊的老师傅捧着样布进来,见她正凝神算账,忍不住多看了两眼——都说女人生完孩子会走样,这位沈夫人反倒像被泉水养过似的,眉眼间添了温润,身姿更显挺拔,让人瞧着就心生敬意。
苏念刚应了声,门外忽然闯进来三个醉醺醺的汉子,为首的敞着衣襟,眼神在她身上黏糊糊地打转:“听说这布庄是个俏寡妇开的?老子倒要瞧瞧……”
话没说完,就被旁边的小伙计喝止:“胡说什么!这是大帅夫人!”
“大帅夫人?”那汉子嗤笑一声,脚步踉跄着往前凑,“那更得见识见识……听说生了娃的女人,身段才叫勾人呢……”
污言秽语撞进耳朵,苏念猛地抬眼,眼神冷得像淬了冰。她没后退,反而将账本往桌上一拍:“布庄是正经做生意的地方,撒野滚出去!”
那汉子被苏念骤然冷厉的眼神唬得顿了半步,随即又被她眼底那份不屈的劲儿勾得心头发痒,酒气混着邪念冲得他越发不知天高地厚。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笑得露出黄黑的牙:“小娘子倒是嘴硬,这布庄里里外外就你一个当家的女人,装什么贞烈?”
他那双黏糊糊的眼睛在苏念身上打转,从她挽起袖口露出的皓腕,到腰间系着的素色布带,最后落在她因生育而更显丰腴的肩头,喉结忍不住上下滚动:“沈大帅?他如今忙着城外操练,怕是连你夜里冷不冷都顾不上。哥哥我不一样,有的是时间陪你……”
话音未落,他那只带着酒气和泥垢的手就猛地探了过来,直往苏念胳膊上抓。指节粗糙,带着要把人攥住的狠劲。
苏念只觉一股恶气直冲脑门,几乎是本能地往后一缩,同时扬手狠狠打开那只脏手。“啪”的一声脆响,在喧闹的布庄里格外清晰。她退到柜台边,后背抵住冰凉的木桌,才算稳住身形,胸口因愤怒和嫌恶剧烈起伏着。
“滚开!”她厉声喝道,声音因激动微微发颤,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这里是百姓换活路的地方,不是你这种人渣撒野的窝!”
她顺手抓起案上用来裁布的剪刀,不是要伤人,只是将银亮的刀刃对着那汉子,眼神冷得像数九寒冬的冰棱:“再敢往前一步,我就让你知道,这布庄的规矩,比你命金贵!”
旁边的小伙计早已吓得脸色发白,却还是壮着胆子往前凑了半步,挡在苏念侧前方:“你们……你们快走吧!苏先生是好人,你们不能这样对她!”
那汉子被打了手,又被个女人用剪刀指着,酒意醒了大半,脸上有些挂不住,恼羞成怒地瞪着眼:“反了反了!一个娘们还敢拿剪子?今天老子非要……”
话没说完,就听见布庄门口传来一声惊雷般的怒喝,震得梁上的灰尘都簌簌往下掉——
“放肆!你敢动她试试!”
一声怒喝从门口传来,沈惊寒带着亲兵刚踏进布庄,正撞见那只脏手要碰苏念。他眼底瞬间腾起杀气,抽出腰间的马鞭,“啪”一声抽在那汉子手背上,打得他惨叫着缩回手,手背立刻肿起一道红痕。
“大帅饶命!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另外两个汉子吓得酒意全无,“噗通”跪倒在地。
沈惊寒却没看他们,快步走到苏念身边,见她脸色发白,攥着账本的指节泛白,心像是被揪了一下:“没吓着吧?”
苏念摇摇头,声音还有些发紧:“没事。”只是刚才那污秽的目光扫过身上时,让她一阵反胃。
“把这几个杂碎拖去军营,杖责五十,再枷在布庄门口示众三日!”沈惊寒的声音冷得像冰,“让所有人都看看,敢动我沈惊寒的人,是什么下场!”
亲兵立刻上前拖人,那几个汉子哭爹喊娘的求饶声很快消失在巷口。布庄里的伙计和顾客都吓得不敢出声,沈惊寒却只盯着苏念,伸手替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鬓发:“以后别一个人在布庄待这么晚,我派两个亲兵守在门口。”
苏念望着他紧绷的下颌线,知道他是真动了气,轻声道:“只是些无赖,何必动这么大肝火,念安呢?”
“动你就不行,念安在家呢!奶娘带着放心吧!”沈惊寒握住她的手,掌心滚烫,“我宁可自己受辱,也容不得别人碰你一根头发。”
这时,染坊老师傅颤巍巍地说:“大帅,苏先生刚才可镇定了,那泼皮要伸手时,她还瞪着眼睛喝止呢,半点没怯场。”
沈惊寒看向苏念,眼里的戾气渐渐化了,多了几分动容。他的姑娘,从来都不是需要躲在他身后的菟丝花,她有自己的风骨,可正因如此,他才更要护好她,不让这世间的污秽伤着她分毫。
“账别算了,我陪你回去。”沈惊寒拿起她的披风,仔细地替她系好,“念安估摸着该醒了,正等着娘抱呢。”
苏念被他护着往外走,夕阳的金辉落在两人身上,将影子拉得很长。经过布庄门口时,那几个被枷住的汉子正疼得哼唧,见他们走过,吓得赶紧低下头。
苏念忽然停下脚步,对沈惊寒说:“示众三日可以,但得让他们每日在这里喊一遍——‘尊重妇人,莫要耍流氓’。”
沈惊寒一怔,随即笑了。他的念念,总能在气头上想到更妥当的法子。既惩戒了恶人,又能警醒旁人,这才是她啊。
“好,就按你说的办。”他握紧她的手,一步步往家的方向走去。晚风拂过,带着棉布的清香,苏念望着身边这个满眼都是她的男人,忽然觉得,刚才那点不快,早已被此刻的安稳冲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