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两个月,某天我在去紫竹林的路上走着走着,迎面遇到木齐岳,我跟他打招呼:“木齐岳,你这是要去哪儿?”
“我要回京城一趟。”
“咦?发生什么事了?怎么突然就要回去?”
“我父亲写信过来,说陛下驾崩,让我回去吊唁。”
“原来是这样,那你快去吧。哦,对了,你要什么时候才会回来,葬礼应该会持续很久吧。”
“我想是的,可能要一两个月之后才会回来。”
“这样啊。我过段时间也要去京城给贾夫人送货,到时候我去王府看你。”
木齐岳沉默了一会儿,似乎有心事。我问:“怎么了?不可以吗?”
“嗯,那几天府内上下都要一切从简,不能吃荤,不能娱乐,你来了我也没办法招待你。我想你肯定不会喜欢吃素。”
“那倒确实。“
“我先走了。”
“路上小心,一路顺风。”
下午在食堂吃饭的时候大家都注意到木齐岳不在,司徒桂环视一圈:“咦?木齐岳怎么没来吃饭?马上饭菜都要没有了。”
我说:“你跟他不是都在王权师祖那里学习吗?怎么你也不知道?”
司徒桂疑惑道:“虽是这样,可我今天一天都没见着他,问了师父,师父也说不知道,可真奇怪。木齐岳从来不会旷课,今天竟然从早上就没来上课。阿花你可知道?”
周淼听见我们讨论木齐岳的事,他也凑过来:“木齐岳不见了?他去哪了?”
闵亿星倒是知道一点,他说:”我今天早上看见他去大殿找掌门说事,我问他何事,他没有说,只是说是家事。“
司徒桂又问我:”阿花,你可知道?“
我嘴里含着一大口饭菜,赶紧喝了口水把饭菜咽下去,缓了一下,说道:“我今天中午遇到他了,在去紫竹林的路上,我也问过他要去哪儿,他说他要回京城。”
周淼说:“回京城?他是西京人吗?”
我说:“是啊,他是土生土长的西京人。”
周淼 说:“他家里出什么事了?”
我说:“哦,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他家里有一个比较德高望重的长辈去世了,所以他要回去送葬。”
司徒桂说:“这也算是大事的,生老病死就是人生最大的事,他回去是应该的,不过不知道以他家那边的习俗葬礼要办多少天。”
我放下碗筷,揉揉吃得圆滚滚的肚子,伸了个懒腰:“反正肯定比其他地方的时间长——”
说到葬礼,我突然想到,周淼他们都有家人,也知道自己的家乡在哪儿,将来要么落叶归根,要么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可我要是哪天横死,我该埋在哪儿?我的家乡在另一个世界,我在这里只有朋友没有亲人,我是要按照这里的习俗来办事呢还是按老家的习俗?
于是我又向大家提问:“如果、我是说如果,有一天你们不在了,你们会选择葬在哪里?
聊到这么沉重的话题,大家都不由地沉默了,纷纷低头思考。估计在经历了正魔大战之后,大家多多少少还是会在心里想身死之后的事。可能也正是修行使我们更加畏惧死亡,在心里总觉得凡人只能活须臾数十载很是可怜,所以当我们某天真正接近死亡的时候会觉得煎熬痛苦,心底满是不甘。凡人未尝不害怕,只是他们没法逃避。
闵亿星最先开口:“我想——我大概会回到家乡,埋葬在祖坟里。”
司徒桂也说:“我应该和闵亿星是一样的。”
周淼说:“我家以前是流民,是从北边过来的,后来我父母带着我去了很多地方,我家没有祖坟,我可能就葬在我死的地方。”
我郁闷地趴在桌子上:“唉,我以后还是想找个漂亮的地方,最好离城镇近一点,方便我去镇上看戏,但是还是得隐蔽一点,我可不想哪天睡着睡着就被人刨出来,扰我清梦。”
大家都笑起来,但之后又陷入沉默,气氛压抑,剩下的都是对生老病死的无奈与忧伤。
七天后,我带着贾夫人要的驻颜丹、益寿丹前往京城,刚飞到玖和镇上空就看见家家户户门口都挂着白布,本来这段时间临近春节,不少商户都开始售卖春节的红灯笼,但正好遇上皇帝驾崩,便不能在门口挂红灯笼,只能挂在房子里面。虽然玖和镇离京城也有七八百里的距离,官府不会像京城那样专门派人来检查,但架不住有些心胸狭隘的人会去举报。被抓了不坐牢,但要打板子,任谁也不想受这种皮肉之苦,还是好好遵守规定,免得落人口实。
到了京城,这里的丧葬氛围更浓了。城墙上面也挂着白幡,就连居民的衣着也有要求,必须穿着素净,禁止穿红色、黄色、紫色、绿色、蓝色,总之明度太高、看起来比较喜庆的颜色都不准穿,最好是黑白灰三种颜色。无论男女,头上都不准戴太奢华发饰。
我去贾府,贾夫人正好跟她的几个姐妹谈起皇帝驾崩的事,我就站在门外听了一会儿。
“陛下好像是前天晚上驾崩的,当时我哥哥被传唤进宫给陛下诊脉,陛下已经到了时候,他也无力回天。”
“陛下也是寿终正寝,没得过什么重病,龙体一直康健。我跟你们说,十三年前我们谢府还接过驾呢。”
“知道知道,你都跟我们说过多少次了。谁不知道你大姐是贤妃娘娘。”
“当年我大姐回来省亲的时候啊,我们提前一个月就开始准备,谢府上下忙里忙外,就连外面的路都专门去拉了青砖给铺上。”
“唉,你说咱们贤妃娘娘怎么就没诞下一个皇子呢,三个都是公主。要是诞下了皇子,凭陛下对她的宠爱,说不定太子就不是四皇子的了,以后贤妃娘娘就是皇太后。”
“喂,你可不要瞎说,万一被有心人听了去,你就没有好日子过了。”
我走进去,跟贾夫人问好,接着把这次带来的东西都拿给贾夫人,贾夫人对着门外喊道:“翠云!过来带仙长去账房领钱!”
去账房的路上,我问翠云:“姑娘,你可知道这懿亲王府怎么走?”
“回仙长,翠云不知,不过仙长可以去问问那些马车夫,他们走街串巷的,肯定知道。”
“哦,对了,先帝驾崩后继位的会是谁?”
“我、我只是下人,这种事情实在不知啊。仙长莫要为难我了。“
“是我不好,一路上缠着你问东问西的。”
离开贾府,我就去路边找了一个车夫问路,他没有直接告诉我要怎么走,而是让我坐他的车,他直接拉着我过去,我想了想,他们普通老百姓赚钱不容易,我就给了他五两银子,要他拉我去王府,顺便在路上给我讲讲皇宫里的那些事。
宫里的事传到民间不少都会被添油加醋地改编一番,尤其是皇帝和妃子间的爱恨情仇,经常被改编成话本和戏剧,百姓就爱看这些。这车夫也常常在茶馆一坐就是一下午,就爱听说书先生讲这些故事。
谈到这些,他那是滔滔不绝口若悬河。
“小姑娘,我跟你说,问我你算是问对人了,我在这南市街跑了那么长时间的马车,听到的见到的都多。咱们陛下是景帝的二儿子,景帝的子孙少,只有五个皇子三个公主,其中大皇子虽然是皇后所生,但皇后是燕国的和亲公主,也是因为这点,大皇子不受重用,二十多岁时到城郊打猎,被猛虎咬死了。其他几个皇子的生母都不受宠,家里在朝堂上也没什么地位,陛下的母亲贵妃娘娘一直在削弱他们的势力。于是陛下在二十五岁时顺理成章当上太子,娶了绍公的女儿为太子妃,也就是现在的皇后。”
“那懿亲王呢?”我问道。
“哦,懿亲王是贵妃娘娘的小儿子,跟陛下是一个母亲生的,陛下跟懿亲王的感情很好,可能也是因为他们两个差了十五岁。反正陛下继位后将其他兄弟都封了王,封地在离京城很远的地方,让他们远离京城,只把懿亲王留在京城。由此可见他们兄弟二人感情深厚。”
“陛下多子多福,一共有九个皇子和十三个公主。其中皇后诞下了大皇子、大公主、二公主、三皇子、六皇子。按理说陛下和皇后举案齐眉相敬如宾,这太子之位理应是大皇子 的,可是不知为何,大皇子竟然到了五岁还不会说话,太医看了就说这大皇子是个傻子。大公主就比大皇子小一岁,生下来就长得呆傻。二公主和三公主是双胞胎,倒还正常。可这三皇子和六皇子就像大皇子一样,不仅呆傻蠢笨,十岁了还不识字,而且身材矮小,据说六皇子十几岁了还会尿裤子。其实皇后怀孕了许多次才生下这五个孩子,还小产了三次,有几个孩子刚生下来没多久就直接夭折,只养大了这五个。因为产下这样的孩子,皇后渐渐失宠,但她还是爱着自己的孩子,毕竟这是她辛辛苦苦怀胎十月才生下来的。”
我说:“皇后不会是陛下的表妹或表姐吧?”
车夫诧异地说:“咦,你怎么知道?难道是之前听说过一些?”
“没事,您继续说。”
“哼哼——既然皇后生下的男孩全部都是傻子,璃国的江山社稷肯定不能交到一个傻子手里,于是陛下便立二皇子为储君。二皇子是贵妃娘娘生的,之前还是昭仪,在生下二皇子后母凭子贵升为淑妃,二皇子长大后聪明伶俐,还善骑射,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之后他的生母也升为贵妃。这京城的人都知道,皇后娘娘只是位份比贵妃高,实际上后宫中真正掌权的是贵妃。”
“照你这么说,继位的是二皇子喽。”
“不错。”
“二皇子为人怎样?他当了皇帝会不会让普通百姓的日子好过些?”
“这我哪知道,反正他继位了我也是靠赶马车讨生活,只要不打仗、不闹旱灾水灾,应该就这样了,反正我也不奢望能过上那种大富大贵的生活,就只想吃饱穿暖,攒钱给我儿子在街上盘个铺子,给他开家店,不用像我这样整天风吹日晒的。”
“我们这样议论皇家的事情不会犯法吧?”
“哎呀,这全国上下几百万张嘴,皇家也管不过来呀,只要不要说的太过分就没事,谁闲得慌天天盯着老百姓拉话,包括那些当兵的、在宫里当侍卫的私底下照样说。”
马车慢慢停下来,车夫对我说:“喏,这就是懿亲王府,我肯定会把你带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