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天光穿透层叠的空间,为这座律法之城镀上一层理性的光辉。
在卡奇的引领下,楚河与夏瑶一同来到一座悬浮于皇宫最高处的恢弘神殿。
星海神殿。
踏入殿门的瞬间,眼前的景象陡然变换,周遭的一切物质结构都被分解、重组。
没有天旋地转,只有一种从现实剥离的绝对寂静。
楚河发现自己置身于一片无垠的星海之中。
脚下是坚实的、由凝固光粒铺就的地面,头顶与四周则是深邃无边的宇宙,亿万星辰在其间静默地运行,勾勒出精密而冷酷的轨迹。
楚河内心吐槽,这星律族,对宇宙繁星的热爱真是刻进了骨子里。
神殿之内,早已站满了密密麻麻的星律族人。
他们都穿着样式统一,剪裁精准的银白色长袍,袍子上用星光丝线绣着复杂的几何符文。
所有人的姿态都挺拔而肃穆,他们的眼眸与卡奇如出一辙,深邃的瞳仁中,有微缩的星辰银河在缓缓流转,透着一股洞悉一切的理智。
所有人的视线,都汇聚在神殿的最中央。
那里,一道道法则光带交织成一个复杂的王座,它并非实体,而是由无数空间平面折叠、嵌套而成的秩序奇点。
王座之上,端坐着一位容貌和气质和卡奇都很像的女子。
她同样穿着一身鎏金镶边的星纹学者长袍,脸上架着一副精致的单片眼镜,镜片后的星眸,闪烁着仿佛能洞穿时间长河的睿智与从容。
星律皇族执掌者,卡奇雅。
她早已见过楚河,此刻那张从容的脸上,也带上了肃穆。
她的视线精准地落在楚河身上。
“楚河,你准备好了吗?”
楚河平静地环视一周,迎着那成百上千道探究、审视的目光,坦然开口。
“当然...没准备好!”
一言既出,整个星海神殿的寂静被打破了。
那些原本古井无波的星律族人,眼中流转的星河齐齐一滞,人群中甚至响起了几不可闻的骚动。
“没准备好?”
“这个人类,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卡奇雅也是一怔,单片眼镜后的那双星眸里,闪过一丝诧异。
“哦?没准备好就来?为什么?”
楚河笑了。
“因为根本没办法准备好。”
他顿了顿,迎着所有人的目光,声音变得清晰而有力。
“毕竟,诸位穷尽万古所探寻的‘律’,或许从一开始,就只是一个更大棋盘上的规则而已。在一个错误的棋盘上做准备,毫无意义。”
“我和众位一样,宇宙浩渺其妙无比,我们只是了解到其中的一点点而已。”
这句话,不啻于一道惊雷,在所有星律族人的心海中炸响。
“和我们一样?”
“这是何等的狂妄!”
“我们星律族穷尽万古,解析宇宙法则,探寻真理,又岂是区区一个人类所能比拟的?”
一时间,无数道蕴含着磅礴精神压力的视线,向着楚河汇聚而来。
然而,卡奇雅闻言,那丝诧异却迅速转变为浓厚的趣味。
她觉得,事情变得有趣起来了。
“有趣,我很期待一会你会说些什么。”
话音刚落,卡奇雅那双睿智的星眸,变得无比深邃。
刹那间,周围的世界再度变幻!
脚下的光粒地面消失,头顶的璀璨星辰化作背景,众人发现自己来到了一片更加宏大、更加古老的虚空之中。
一块块大小不一的陨石,静静地悬浮在这片虚空中,构成了一座天然的审判场。
在楚河的前方,十道巍峨庞大,几与山岳同高的身影,无声无息地显现。
他们盘坐在十颗最为巨大的漂浮陨石之上,整个身体由最纯粹的星光构成,看不清具体的面容,只能感受到那如同宇宙本身一般古老、深邃、冰冷,不含任何情感的浩瀚气息。
他们,便是星律帝国的十位法则长老。
卡奇雅与夏瑶、卡奇等人,被一股柔和的力量托举着,站在不远处的一块陨石平台上,成为了这场审判的见证者。
而楚河,则独自站在那十道巍峨身影的中央,脚下的陨石平台,渺小得宛若尘埃。
“求婚者,楚河。”
一道苍老而宏大的声音,从其中一尊星光巨人的体内响起,它不通过空气传播,而是直接在楚河的精神之海中回荡。
“吾等存在的意义,是维护宇宙的‘律’。”
“现在,阐述你的‘法’。”
“若你的‘法’能凌驾于吾等之‘律’上,你便通过考验。”
楚河吸了一口气。
“我所认为的‘法’,根植于一个最基本的现实——那就是‘变化’。”
“宇宙从奇点爆炸开始,就是一个不断变化、不断发展的过程。星辰会诞生,也会湮灭;生命会演化,也会消亡。没有任何事物是永恒不变的。所以,顺应‘变化’,引导‘发展’,才是宇宙最根本的真理。”
他的话语清晰而坚定,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最简单的常识。
这正是他计划的第一步。
抛出一个他们最擅长驳斥,也最不屑一顾的观点。
果然,他刚一说完,第一位长老便发起了攻击,那宏大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审判意味。
“变化即是混乱,发展即是无序。”
“你所谓的‘法’,不过是为混沌寻找的借口。宇宙若有终极,其形态必然是永恒不变的绝对秩序。一切变化,都只是从无序回归有序的过程,是过程,而非目的。”
每一个字,都化作一道无形的法则枷锁,狠狠地向楚河的精神世界捆缚而来,试图将他活跃的思维,禁锢在“绝对秩序”的框架之内!
楚河没有反驳。
他只是静静地听着。
第二位长老的声音紧随而至。
“你混淆了‘时间’与‘事件’。时间的流逝是一致且不可逆的,这是宇宙最基础的‘律’。而你口中的‘变化’,只是在一致的时间长河中发生的不同事件。河水一直在流,但河岸的‘律’,决定了它永远不会偏离轨迹。”
第三位长老的声音,从另一个角度切入。
“你否认了‘空间’的绝对性。我们所处的空间,是由严密的法则构筑的稳固结构。你的‘变化’,试图引入不确定性,这将导致空间结构的崩塌。”
长老们你一言我一语,用他们万古积累的智慧,将楚河那个看似有理的“变化论”批驳得体无完肤。
那一道道声音,化作真正的精神风暴,碾压而来。
楚河的眼前,开始不受控制地浮现出一座无边无际的牢笼。
牢笼的栅栏由扭曲的时间和凝固的空间构成,内部是一片绝对的虚无。
时空牢笼!
考验失败者的最终归宿!
那恐怖的压力让他的神魂都在战栗,但他非但没有恐惧,内心反而一片清明。
和奇奇说的一模一样。
他们的思维,坚固、强大、逻辑自洽……也同样,死板到了可笑的地步。
“外来者,你的‘法’,浅薄而混乱,不堪一击。”
第四位长老居高临下地做出了最终评判,那声音里不带丝毫怜悯,只有对“律”的绝对维护。
“承认失败,是你唯一的出路。”
宏大的声音,化作最后的精神重锤,狠狠砸在楚河的神魂之上。
远处的卡奇,紧张得小脸煞白,双手死死攥在一起。
夏瑶也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寂灭之力在眼底隐隐浮动。
然而,就在所有人都以为楚河即将被这股精神力量彻底压垮时。
楚河,笑了。
他抬起头,迎着那十尊俯瞰众生的星光巨人,笑得轻松而写意。
“几位说得都对。”
他开口了,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这片虚空。
“我刚才说的那些,确实不堪一击。”
“因为,那根本不是我的‘法’。”
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