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无涯那道“你”字悬在云端没散,我手里还攥着半块染血的果核,指尖刚蹭到那层黏糊的蛊皇液,太阳穴就猛地一抽。
不是疼,是熟人来了那种烦。
我瞳孔自己竖起来了,不用咬果核,不用摔跟头,这破身体比我还懂什么时候该切换模式。那果核上缠着一丝凉气,滑得像蛇皮,但又带着香火味儿——佛性?好家伙,临走还往我脑子里塞纪念品。
肩上的噬灵蚓皇突然哆嗦了一下,七颗脑袋齐刷刷转向我,主首张嘴,吐出一口彩虹雾,雾里裹着个字:**你**。
跟天上那个一模一样。
我咧了下嘴,血从嘴角流下来,滴在果核上,那字瞬间糊了,变成一滩粉红浆液,像谁哭过。
“哭什么?”我低声说,“你又不是没断过头。”
话音未落,毒雾翻滚,柳蝉衣踩着一地烂叶子冲进来,手里拎着个破砂锅,锅底还粘着半根鸡骨头。
她一眼扫过我手里的果核,又看地上两颗断头,脸色比锅底灰还难看。
“又是这味儿。”她把砂锅往地上一墩,汤汁溅到我鞋面,“你拿我后山的相思藤当肥料,喂它吞雷?它吐一口雾,我三株百年藤当场枯死,根都化成脓水了!”
我低头看鞋,汤里浮着点粉渣,确实是相思藤的花粉。
“三姐,”我慢吞吞把果核塞进怀里,“它吐的是泪,不是毒。”
“泪?”她冷笑,“它有泪腺?你有吗?”
我没答,咬破指尖,在空中画了道血符。雷脉残流顺着符线爬上来,被我引到后山毒沼,轰地一声炸开,沼泽翻了个泡,冒出一串彩虹色的气泡,接着咕嘟咕嘟开始长新藤。
“你看,”我抹了把脸,“它哭的地方,草能活。”
她盯着那片新生的藤蔓,手指捏得发白,袖口微微鼓起——她在摸涅盘丹。
我知道她在想什么。那丹要三滴泪,可我从没哭过。她等了五年,等一个能改命的方子,等一个会流泪的蛊王。
可我现在连眼泪结晶都收着当暗器使。
她没再说话,把毒囊从袖里抽出来,往地上一甩。药粉落地成灰,噼啪作响,像在烧纸。
“下次它再吐‘泪’,”她退后一步,“我拔了你后槽牙接泪管。”
我刚想回嘴,苦海崖顶传来扫帚划地的声音。
沙——沙——沙。
空寂站在崖边,手里那把破扫帚尖上沾着点红粉,脚边一堆脚皮舍利正泛着微光。
他抬头,嘴里还是那句老词:“施主眉间藏天雷,掌心有地狱。”
说完,顺手把我怀里的桂花糕摸走了。
我眼皮都没抬:“大师,您这扫帚,是不是刚扫过执法堂的灭蛊钉?”
他一顿。
“您收脚皮炼舍利,”我往前走一步,肩上老九滴血,血落地成阵,一圈圈往外扩,“可扫帚上沾的辣椒粉,跟钉子上的味儿一模一样。”
他扫帚尖抖了抖。
我冷笑:“您一边劝人别碰雷劫,一边偷偷收执法堂的残料?图啥?等他们把雷脉清干净,您拿舍利子渡谁?”
周围人开始交头接耳。
火云宗那帮人本来就在撤符,领头的少宗主赵日天抱着他的哭唧唧寻宝鼠,鼠子正拼命往他袖子里钻。
“楚师兄,”他弱弱举手,“要不……我们先回去擦个澡?刚那彩虹雷雾,沾身上黏糊糊的,我洁癖犯了……”
我懒得理他,盯着空寂:“您要是真怕雷浊心,刚才墨无涯写‘你’的时候,怎么不跳下来念经?非等我快死才出声?”
他嘴唇动了动,没说话。
人群里几个外门掌门面面相觑,有人已经开始收阵旗。
我站在原地,肋骨处传来锯齿般的钝痛,蛊毒和医劲在经脉里对冲,像两群醉汉在打架。
柳蝉衣冷眼看着,袖口那颗丹药捏得更紧了。
我知道她在等。等我撑不住,等我倒下,等她冲上来救我,然后说一句“看吧,我就说你不能这么玩命”。
可这次不行。
我单膝一弯,跪了下去。
不是撑不住,是得把乱劲压住。
接着,我抽出腰带上的断剑,剑柄还连着烛九阴那颗蛇头。我抓着剑身,往自己心口前三寸一插。
不是刺进去,是卡在皮肉上,剑尖顶着肋骨,剑身当夹板用。
血顺着剑纹往下流,烛九阴蛇首突然一颤,嘴巴张开,吐出三个字:
“信……或……亡。”
全场静了。
我抬头,扫过一张张脸。柳蝉衣咬着唇,空寂低着头,赵日天抱着鼠子傻站着。
“你们要走,”我声音不大,“我不拦。”
我伸手,把地上两颗断头捡起来,撕下灰袍一角,包好塞进怀里。肉还温着,脑袋上的草环没断。
“它吃雷,我吃苦,”我看向他们,“你们——看着办。”
没人动。
赵日天手一抖,寻宝鼠掉地上,滚了一圈,鼻子抽了抽,突然朝我怀里拱。
我低头,它正扒拉着那块裹着断头的布料,小声吱吱叫。
柳蝉衣忽然开口:“你真不怕死?”
“怕。”我摸了摸怀里的断头,“但我更怕它死前,还得替我背锅。”
她盯着我,眼里火气没散,可手松开了袖中药瓶。
空寂这时抬起扫帚,轻轻磕了磕地面,舍利子光芒暗了。
“雷劫余烬未清。”他低声道,“诸位若留,需防心魔。”
我笑了:“大师,心魔不心魔我不知道,我只知道——”
我拔出断剑,血喷了一地,剑尖挑起那粒封在冰晶里的辣椒粉,甩向舍利堆。
“您脚皮都收了,差这点粉?”
舍利子“啪”地裂了一颗,红粉混着灰渣洒出来,跟扫帚上的一模一样。
人群哗然。
赵日天缩了缩脖子:“楚师兄,要不……我们还是留下吧?我鼠子说它闻到辣味就走不动道……”
柳蝉衣冷哼一声,转身就走,走到一半又停住:“后山毒沼边,放了新汤锅。鸡骨头,没放药。”
说完人就没了。
我松了口气,腿一软,差点真跪实了。
肩上老九哼唧两声,七颗脑袋凑过来,蹭我脖子。
我摸了摸它断角,低声说:“下次见辣椒,咱不躲了。”
话刚说完,怀里的断头突然抽搐了一下。
我心头一跳,掀开布角——主首眼皮颤了颤,眼珠子动了。
竖瞳。
它还没死,它在醒。
我刚想说话,头顶云层裂开,一道血光劈下,直奔我心口那道剑伤。
剑柄上的烛九阴蛇首猛然昂起,张嘴咬住血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