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百丈外那滴悬空的血珠刚偏了个角度,我靴底踩着的半融清洁符就炸了。不是火,是股青烟,滋啦一声钻进地缝,像条活蛇往锁妖塔方向窜。
我停下脚,袖口抖了抖,没去管那烟。断剑上的烛九阴突然抽了下,蛇首朝塔那边歪了歪。
“要出事。”它倒着说。
“早该出了。”我摸出颗果核咔咔啃,竖瞳顺着血珠指向的方向看过去。锁妖塔顶层的黑气翻了一滚,像是锅煮沸的墨汁。
塔里那位,终于撞上第一道硬菜了。
他前脚刚撕开噬灵蛊织的幻阵,后脚就被九头噬魂兽围住。那玩意儿从地底爬出来时,连塔基都震了三震。判官笔一划,血符炸开,佛光扫过,兽群退了半步。可光晕才亮起,就被黑暗啃得坑坑洼洼,像被老鼠咬过的纸灯笼。
他没犹豫,一把扯下面具。
脸上爬满毒纹,青黑交错,跟万毒窟那些老怪物一个德行。他从怀里抠出颗黑丸塞进嘴里,喉结一滚,整个人腾起墨绿色雾气。雾一散,噬魂兽嘶吼着后退,连最凶那头都缩回了爪子。
“以毒攻毒?”我轻笑,果核吐进掌心,“你这毒,还是我当年顺手撒的种。”
他往前冲,毒雾开路,脚下踩的是我七天前让老九啃出来的气运裂隙。裂隙底下压着先天八卦阵,八个方位埋着天道气息的灵箭引信。他不知道,还以为是塔底自然形成的灵脉断层。
舌尖破,血雾喷,血盾成。
箭雨射来,撞上血盾,发出烧红铁条插进冰水的声音。嗤啦——一片白烟冒起,盾面开始塌陷。他眼神一沉,忽然盯住阵眼。
那儿挂着块灰扑扑的皮,像谁随手丢的旧护膝。
他认出来了。
烛九阴蜕的蛇皮,被我拿去当塔心阵的引子,沾了天道味,正好钓他这条漏网之鱼。
他没硬破,反倒一咬牙,掌心拍向毒纹最密的胸口。毒功逆行,血从七窍往外渗,右手猛地插进左肩,硬生生撕下一块带毒的皮肉,甩向蛇皮。
皮肉撞上蛇皮,发出腐肉落油锅的声响。蛇皮卷了卷,裂开一道口子,阵法嗡鸣一滞。
他冲了过去。
塔壁近在眼前,他抬笔就刺,笔尖刚触到石面,石层突然泛起暗红纹路。噬灵阵启动,他右手一碰,皮肉像被无数小嘴啃着,眨眼就见了白骨。
他闷哼一声,反手把判官笔捅进自己胳膊。
笔尖穿臂而过,血顺着笔杆流进笔身,那支笔突然活了,笔毫炸开,笔杆浮出符文,爆开一团刺目金光。借着光,他看见塔壁映出的影子——不是他自己,是青玉峰后山,一群弟子跪在祭坛边,香火缭绕,楚昭然站在最前头,手里捧着血碗。
他瞳孔一缩。
那是假的。我早把观天镜的影像调了包,就等他分神。
他没上当,反倒冷笑,笔尖一挑,从伤口里勾出段血丝,缠上笔身。笔灵吸饱了血,嗡地一声,竟在塔壁上划出条细缝。缝里透出外头的月光,还有半片山影。
传送阵要成了。
我眯眼,手指一弹。
塔外埋的噬灵蛊群动了。上百只蛊虫从地底钻出,顺着塔基裂缝往上爬,专咬阵法符文。那缝刚开到能塞进拳头,就被蛊群堵住。蛊虫咬断一道引线,整座阵法“咔”地卡住,像生锈的齿轮。
他脸色一白,嘴角却咧开。
衣襟撕开,胸口赫然浮着个漆黑印记,边缘扭曲,像在蠕动。墨无涯的魔神印,早埋在他体内,就等这一刻引爆。
黑气涌出,瞬间吞了半座塔。
我站在塔外三十丈,袖口一抖,撒了把粉。
粉雾飘进塔里,混进黑气。他正要催动印记,突然呛了下,瞳孔涣散,手一软,判官笔差点脱手。
“醉相思?”他喉咙里挤出两个字,声音发飘。
“三师姐特调的。”我走进塔门,靴子踩在血泊里,没发出声,“加了点新料,比如……万毒窟叛徒的命格引子。”
他盯着我,嘴唇哆嗦:“你……怎么……”
“你忘了?”我啃着新掏的果核,竖瞳在暗里发亮,“三年前那个雨夜,你被赶出万毒窟,是谁给你指的路?”
他眼神猛地一震。
“是我。”我吐出果核,“我让你来执法堂,让你爬到判官位,就为今天——把墨无涯的棋子,钉死在这塔里。”
他喉咙里咯咯响,想说话,却喷出一口黑血。魔神印还在催动,可蛊粉入体,神志被搅乱,力量断了线。他想自爆,可连引爆的念头都被蛊虫咬碎。
我退后两步,从怀里摸出观天镜。
镜面刚亮,里头浮出半张脸——笑脸面具,嘴角翘着十五度,墨无涯。
他没说话,就那么看着。
我二话不说,捏碎衣领里的涅盘丹碎片。丹香一散,镜面像被泼了滚油,滋啦作响,那张脸扭曲了下,消失了。
“师兄。”我把镜子转向塔内,按下记录,“看戏不付灵石,还偷窥?下次我收双份。”
镜面定格在判官身上。他靠墙坐着,右手只剩森森白骨,胸口印记忽明忽暗,像快熄的炭火。他抬头看向塔顶,嘴唇动了动,似乎想念什么咒。
我没拦。
反正他念不出完整的。
我转身要走,断剑突然震动。
烛九阴开口,声音倒着来:“局完收见天道。”
“不急。”我拍了拍剑柄,“天道还没上钩。”
塔内,判官的左手慢慢抬起,指尖在血泊里划了道线。线尽头,是个歪歪扭扭的“楚”字。
他盯着那字,忽然咧嘴笑了。
血从嘴角淌下来,滴在“楚”字上,晕开一小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