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趴在飞舟船头,手指还沾着刚才塞进怀里的蛇皮碎屑,指尖有点黏,像是摸了半干的浆糊。老九的九个脑袋在云层里晃得厉害,草环早被风吹没了,剩下几根草梗扎在肉里,它哼哼唧唧地抖,像是在骂人。
胸口那股闷劲儿还没散,佛性像块烧红的铁片贴在骨头缝里,烫得我脑仁直跳。花倾城那句“你叠的千纸鹤,从来都飞不过雷劫”还在耳朵边嗡,我刚想掏个果核压压神,老九突然整个身子一绷,九个脑袋齐刷刷扭向西北。
“咋了?”我话音没落,它猛地一个俯冲,我差点从船头滑下去,手忙脚乱抓住一根触须,结果那玩意儿一缩,直接把我甩了个跟头。
就在这时候,地底“轰”地一声,像是谁把整座山的根给拔了。飞舟晃得跟筛子似的,我趴在地上,感觉五脏六腑都挪了位。远处天边一道黑线裂开,尘烟冲天,锁妖塔的方向,塔顶炸出了个窟窿,碎石像雨一样往下砸。
我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咬破指尖在甲板上画了道血符。烛九阴的蛇皮贴着符纸一抖,嗡地一声,我脑子里猛地窜出一股气机——锁妖塔心脉断了,不是外力轰的,是里头被人从内部撕开的。
“谁这么不要命?”我嘀咕着,指尖顺着血符滑到塔基位置,忽然一顿。
塔壁第三层,有个暗格我当年设“七星锁龙阵”时顺手埋的机关,叫“噬心锁”。本意是防妖物反控塔灵,一旦触发,会抽干施术者三成神魂当代价。这玩意儿连我自己都懒得碰,谁敢碰?
可现在,那锁的纹路全反了,像是被人硬生生拧了一百八十度。
“判官?”我眯眼盯着那股冲天而起的黑气,心里咯噔一下。
塔里那家伙,明明被我用三十七道镇魂钉钉在塔心,外加噬灵蛊卵封喉,连呼吸都得靠塔灵供气。他哪来的力气反手破局?
我正琢磨着,远处那黑气猛地炸开,一道人影冲天而起,披着执法堂的黑袍,脸上那张笑脸面具裂了半边,露出底下焦黑的皮肉。他一手攥着判官笔,另一手还在滴血,笔尖蘸着血,在空中划了个“楚”字。
那字一成,整片天都暗了半分。
“锁妖塔困不住真凶!”他声音像是从地底爬出来的,每个字都带着锈铁磨骨头的动静,“但青玉峰——我要你寸草不生!”
话音落,他抬手一甩,判官笔脱手飞出,直插塔基残垣,整座塔“咔”地一声,又塌了半截。
我盯着那字,手指无意识摸到果核袋,咔吧咬了一口。果肉酸得我一激灵,但脑子反而清醒了。
“老九。”我吐掉渣子,“你刚才抖得跟筛糠似的,是不是感应到啥了?”
它九个脑袋齐齐转向我,中间那个张嘴,吐出一块焦黑的塔砖,上面还沾着血,裂痕歪歪扭扭,像是被什么硬物从里头撞碎的。
我接过砖块,指尖顺着裂痕摩挲。这纹路……不对劲。不是阵法爆开的崩裂,也不是蛊虫啃噬的齿痕,倒像是……某种东西在里头剧烈挣扎,把塔壁活生生撑裂的。
“我设的局,倒让他撞对了门。”我冷笑一声,把砖块往怀里一塞,“他怕是不知道,噬心锁反噬,神魂得碎成八瓣。”
可话刚说完,我心里又是一沉。
判官能破塔,说明他要么不怕死,要么……早就在等这一刻。
我忽然想起三天前,我让哭唧唧寻宝鼠往塔底塞了七颗“假命蛊”——那玩意儿能模拟活人气机,专骗塔灵。当时是为了引墨无涯分神,可现在想想,塔灵一乱,噬心锁的警戒也会松动。
“操。”我一拍脑门,“我自个儿给他递了钥匙?”
老九的触须轻轻碰了碰我肩膀,像是在安慰。我摆摆手,从灰袍内袋摸出一枚留音符,咬牙捏碎。
“柳蝉衣。”我压低声音,“双倍毒粉,加三份‘断魂引’——猎物,出笼了。”
符纸烧成灰,随风散了。老九缓缓升空,避开那片塌陷的烟尘区。我趴在船头,盯着锁妖塔的方向,那“楚”字还在天上挂着,血色慢慢变深,像是越写越狠。
就在这时,我袖口一动,一粒蛊卵悄悄爬出来,贴着我手腕转了一圈,又缩了回去。
这是我在塔底布的“耳目蛊”,本该在塔破时自动传讯。可它现在才动,说明……塔里头,还有东西没出来。
我正要细看,老九突然一个急刹。我抬头,前方云层裂开一道缝,一道黑影从锁妖塔废墟里冲出,直奔青玉峰方向。
不是判官。
那影子矮小,佝偻,像是背着什么重物,跑得歪歪斜斜,却快得离谱。
“老九,跟上去。”我眯眼,“别靠太近。”
飞舟缓缓压低,藏在云后。那黑影一路奔到山脚,突然停下,把背上的东西往地上一扔。是个执法堂弟子,浑身是血,已经断气了。可那黑影没走,反而蹲下身,从尸体怀里掏出一本册子,翻开看了一眼,又迅速塞进自己怀里。
我瞳孔一缩。
那册子封皮上,印着“锁妖塔机关总览”七个字。
这人不是执法堂的。
是塔里的囚犯。
可锁妖塔的囚犯,早就该被噬心锁抽干了神智,哪还能行动?
我正琢磨着,那黑影忽然抬头,直勾勾看向我这边。我赶紧缩头,可还是晚了——他嘴角一咧,露出个诡异的笑,抬手一扬,那本册子“啪”地飞出,直冲飞舟而来。
老九猛地侧身,册子擦着船尾飞过,啪地钉在云层上,像张被钉住的符。
我盯着那册子,手指慢慢摸向果核袋。
这局,好像比我想象的……乱多了。
册子在云上晃荡,封皮被风吹开一角,露出里面一页图——正是我当年画的“噬心锁”机关草图,边上还有一行批注:
“若反向激活,可破塔,代价:魂碎七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