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蹲在地上,手指抠着草环内侧那三个字——“猫来了”。
字是新刻的,刀口不深,像是用指甲划的。可这手法太熟了,熟得让我牙根发酸。
这猫,不光会踩点,还会写字。
顾长风站我身后,呼吸压得很低,但我知道他在看我后脑勺,等我开口。
我没动,只把草环翻了个面,对着月光晃了晃。背面沾了点泥,泥里有星点蓝光,一闪即没。
和陈七袖口那道蛊痕,一个味儿。
“它不是来报信的。”我终于说话,声音不大,刚好够他听见,“是来验货的。”
顾长风喉咙动了一下:“验什么?”
“验我们这盘菜,熟没熟。”我站起身,拍了拍灰,“它主子想吃人,总得先看看肉嫩不嫩,有没有毒。”
他没接话。
我也不指望他接。
我走到队伍最前面,掏出阵盘,当着所有人的面摔在地上。盘子裂了条缝,灵光闪了两下,灭了。
“东南眼废了。”我皱眉,“主阵撑不住,得换地方。”
有人低声嘀咕:“那还打个屁?撤吧。”
我没理他,弯腰捡起碎片,往火堆里一扔。
火“轰”地窜高一截,映得人脸忽明忽暗。
就在火光跳起来那一瞬,我指尖在碎片背面飞快划了几道血线。没人看见,包括顾长风。
血纹改了原图的引脉走向,把千蛛锁魂阵的残灵,全引向北边那片废弃灵矿坑。
十年前,那儿塌过一次,埋了三百矿奴。尸气养了十年,正好当诱饵。
我吹了口气,碎片烧成灰,打着旋儿飞出去。
花斑猫就蹲在十步外的石头上,尾巴卷着前爪,像在打盹。
但它耳朵尖抖了一下。
我知道它听见了。
也闻到了。
血改阵图的味道,它主子肯定喜欢。
我转身,一脚踢翻火堆,灰烬四散。
“走西北。”我说,“绕过去,三刻后到新阵眼。”
没人敢问为什么。
刚才那一出“内奸现形”,加上噬灵蚓皇那个彩虹屁结界,已经够吓人了。现在阵盘又炸了,谁还敢多嘴?
队伍开始挪动。
我故意落后几步,走到顾长风旁边,低声说:“待会儿我会‘丢’个阵盘碎片,你别管。”
他眉头一跳:“你要引它?”
“不是引。”我咧嘴,“是请客。请它带路。”
他盯着我:“万一它不来呢?”
“它会来。”我摸了摸断剑,“它主子怕我真把千蛛阵修好了。这种人,见不得别人手里有刀,哪怕这刀看着快锈穿了。”
他没再问。
我知道他心里还在打鼓。毕竟刚才我让陈七自己把秘密全吐出来,手段太邪。但只要他没转身走人,就说明他还信我一半。
够了。
队伍行进到乱石滩边缘,我“不小心”被石头绊了一下,手一松,一块阵盘碎片掉进石缝。
我没捡。
碎片里藏着我早刻好的微型共鸣阵,只要被外力触碰,就会往外散三次脉冲——模拟灵脉复苏的信号。
专供探子用。
我继续往前走,眼角余光扫着那块石头。
不到半盏茶,花斑猫从林子里窜出来,绕着石缝转了一圈,尾巴尖轻轻一扫,碎片不见了。
它抬头看我一眼。
眼睛蓝得发亮。
然后一跃上树,消失在林影里。
我低头,从怀里摸出颗果核,咔吧咔吧嚼起来。
竖瞳一闪。
“去吧。”我咽下渣子,“告诉你们主子——大餐备好了,就等开席。”
顾长风走过来:“你真把新阵眼设在矿坑?”
“设是设了。”我拍拍他肩膀,“但不是千蛛阵。”
他一愣:“那是?”
“噬影陷阱阵。”我咧嘴,“把彩虹晶核塞进阵心,用毒血引灵,再拿噬灵蚓皇的屁当触发器。谁踏进来,谁就变成影子,被阵里的毒蛛丝抽干。”
他脸色变了:“那……刚才散的信号……”
“当然是假的。”我笑,“我说主阵眼在矿坑,它们就真信了?我骗的是它们的贪心。它们以为我慌了,要换个安全地方布阵,其实——”
我指了指脚下。
“真正的阵心,一直在这儿。”
他顺着我手指看去。
地面平平无奇,只有几道裂纹。
但那裂纹的走向,正好是个倒五芒星。
他倒吸一口冷气。
我没再解释,转身走到空地中央,拍了拍噬灵蚓皇的脑袋。
“来,放个屁。”
它扭了扭,憋了两息,“噗”地一声,彩虹雾喷出来,罩住整片区域。
雾里浮出一张银网,密密麻麻,像蜘蛛结的巢。
有人惊叫:“千蛛锁魂阵?!”
我指着雾中一处红点:“主阵眼,三刻后自爆。所有人退到西北死门,避蛛符每人一张,别丢,别折,不然穿成筛子别怪我没提醒。”
众人慌忙接符。
顾长风站我旁边,声音压得极低:“你真要炸阵?”
“炸是炸。”我啃着果核,“但不是现在。这雾是假的,银网是投影,红点是蛊虫聚的光。它们看到的,是我让它们看到的。”
他盯着雾里那点红:“那……敌人要是不上当?”
“会上。”我吐出果核,指尖一弹,正好打在雾中红点上,光散了一瞬,“它们已经派猫来踩过点,又偷了带信号的碎片,现在肯定在调人。等他们大部队往矿坑钻的时候——”
我拍了拍断剑。
烛九阴蛇首一颤,吐出几个字:“影替光,虚吞实,脉断续。”
我笑了。
“——咱们在这儿,给他们接风。”
顾长风看着我,忽然说:“你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守东南眼。”
“守?”我嗤笑,“我连西北死门都是假的。真正的杀阵,压根不在他们地图上。”
他沉默片刻,终于点头:“我明白了。”
“你不用明白。”我拍拍他,“你只要跟着走就行。”
队伍继续前进,我走在最后。
风里又飘来一股味。
不是桂花糕。
是蓝光的腥。
我停下,低头看脚边。
泥地上,有道爪印。
很淡,像是轻轻一踩就抬起了。
但印子里,有一点彩虹晶核的碎光。
噬灵蚓皇刚才放屁时,有雾滴落在地。
这猫,回来过。
它看过彩虹雾,确认了“主阵眼”的位置。
它信了。
我弯腰,从袖子里抽出一张空白符纸,咬破指尖,飞快画了张阵图。
标了个红点,写着:“左三步,破绽。”
然后我把它塞进补给袋夹层——和上次给陈七的那一张,一模一样。
做完,我蹲下系鞋带,顺手把一粒“醉相思蛊”弹进影子里。
万一它再回来偷情报,这蛊会顺着影子爬上去,让它主子也尝尝“话痨”的滋味。
天快黑时,我站在一块石头上,举着阵盘残片。
“最后一道脉冲确认。”我说,“主阵眼已激活,三刻后引爆。所有人,准备撤。”
顾长风走过来:“真不等了?”
“等?”我笑,“鱼都上钩了,还等什么?”
他看着我,忽然问:“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没答。
风忽然停了。
我抬头。
树梢上,一片叶子缓缓飘下。
落地时,翻了个面。
背面写着三个字——
“你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