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第二天早上起来,袖子里那把断剑又烫了下。
不是警告,是笑。
烛九阴倒着说话,但这次我听出点乐子:“福从口入,祸从口出——你这张嘴,快把执事堂吃穷了。”
我没理它,翻了个身,把昨天塞床底的臭袜子抽出来,在噬灵蚓皇脑袋上蹭了蹭。它打了个滚,草环歪到一边,尾巴不情愿地抽了两下。
我知道它在装。
它昨晚蹲执法堂后山回来,吐的那口黑气到现在还飘在我屋角,闻着像烧糊的香炉掺了狗屎。但它现在装睡,我就也装不知道。
我坐起身,拍了拍脸,咧嘴,露出缺了角的门牙,顺手从怀里摸出那盒“补气丹”,当着它的面倒出三粒,仰头就吞。
“哎哟!”我突然一拍大腿,眼珠子翻白,整个人往后倒,脑袋磕在墙上咚一声。
“我看见峰主了!”我抽抽着坐起来,手指乱指,“他站云里,穿金袍,拿拂尘,说……说让我管药田!”
噬灵蚓皇尾巴一僵。
我知道它想笑。
我没停,继续嚎:“他说‘十七啊,青玉峰的草都快饿死了,你去救救它们’!还说‘藏书阁的阵图你随便看,钥匙在我裤腰带底下’!”
我越说越离谱,声音都破了。
门外脚步一滞。
是柳蝉衣。
她推门进来,手里端着一碗黑汤,脸比汤还黑:“又发什么癔症?”
“三师姐!”我一把抱住她大腿,眼泪鼻涕全蹭她裤脚,“峰主托梦啊!你不信去问天!”
她一脚把我踹开,碗往桌上一放:“喝,醒神的。”
我端起来就灌,烫得直哈气。她这药从来不讲口感,只讲效果。喝完我打了个嗝,肚子里像有只蛤蟆在跳。
她盯着我:“你刚说峰主让你管药田?”
“对啊!”我抹嘴,“金口玉言,天打雷劈!”
她冷笑:“你左臂抬都抬不起来,怎么管?拿脸蹭?”
“我能行!”我跳起来,摔了个跟头,顺势在她鞋面上蹭了蹭指尖——她没察觉,但我已经把一缕蛊丝缠了上去。这丝见血就活,能顺着脉络爬到她指尖,等她写字时,自动把“不同意”改成“准了”。
她转身要走。
我赶紧喊:“三师姐!你信不信灵启通感?”
她顿住。
“我小时候就发过三次。”我揉眼睛,“一次看见死人走路,一次听见蚯蚓哭,还有一次……梦见自己长了翅膀,飞过藏书阁顶层。”
她回头,眼神变了:“你说藏书阁顶层?”
“嗯!”我点头,“全是锁链挂着的竹简,中间有块玉牌,写着‘九劫’俩字……”
她突然逼近,一把掐住我脖子:“谁告诉你的?”
“没人!”我翻白眼,“我梦见的!”
她松手,退后两步,盯着我看了半晌,忽然冷笑:“执事堂今天早会,你去说一遍。”
“啊?”
“去说。”她甩袖,“就说峰主托梦,要你管药田。我要看看,是哪个王八蛋敢当众打你脸。”
我咧嘴笑了。
她这是帮我递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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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到执事堂门口时,正好赶上早会散场。
几个外门执事抱着簿子往外走,见我来了,脚步都慢了。
我揉着眼,一脸刚睡醒的憨样:“各位师兄,我有个事……峰主昨夜托梦,说让我管药田。”
全场静了两秒。
然后爆笑。
“托梦?”一个胖子笑得直拍大腿,“你梦见他把掌门印送你没?”
“送了。”我认真点头,“他还说让我把执法堂炸了种菜。”
哄堂大笑。
我也不恼,从怀里掏出那盒“补气丹”,“啪”地拍桌上:“这是峰主给的信物。”
胖子拿起来闻了闻:“这味儿……不对。”
“你不懂。”我神秘兮兮压低声音,“这是‘灵启丹’,吃了能通神。我昨儿吃了三粒,直接看见峰主在云里撒尿。”
笑声更大了。
就在这时,柳蝉衣来了。
她往门口一站,冷声道:“他说的,是‘灵启通感’。”
笑声戛然而止。
她扫视一圈:“三年前西峰李长老,也是吃了异丹,梦见山神指路,后来真挖出灵脉。你们要不信,现在就去验丹。”
没人动。
她又说:“或者,你们觉得——峰主的梦,也能随便编?”
空气一下子沉了。
胖子干笑两声:“哪能啊,就是……楚师弟身份……不太合适。”
“身份?”柳蝉衣冷笑,“他救了半个外门,反倒没资格管块地?”
我缩着脖子,一脸委屈:“要不……就算了?”
“不行。”她盯着执事长,“这事得报峰主。让他定。”
执事长脸色变了变,终于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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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等了三天。
峰主没来。
第四天傍晚,我拎着一坛桂花酿,晃悠悠上了苦海崖。
风大,我差点被吹下去。
我蹲在崖边,故意把酒坛往地上一放,手一滑——“哐当”!
酒洒了一地。
我急了,扑上去搂坛子:“完了完了,这是峰主上次说要喝的!他醉了三天,醒来第一句就是‘十七,再给我弄一坛’!”
身后,一个沙哑的声音响起:“施主……酒洒了,心也空了。”
我回头。
空寂蹲在石缝里,手里正捡我洒的酒坛碎片。
我一把抱住他腿:“空寂师父!您帮我劝劝峰主啊!他要是喝不着,又要发疯打人了!”
他咧嘴,缺牙叼着算命幡:“你……有心。”
“我有!”我拍胸,“我还想管药田呢!峰主托梦说的!”
他眯眼看着我,忽然笑了:“心诚……则灵。”
半夜,风更冷了。
我裹着破袍子打哆嗦,正想走,崖下传来脚步声。
一个摇摇晃晃的身影上来,穿着脏兮兮的道袍,手里拎个空酒壶。
峰主。
他看见我,愣了下:“十七?”
“峰主!”我扑上去,“酒……我弄洒了……”
他摆摆手,一屁股坐下,灌了口壶里剩的:“洒了……再酿……”
“可您说要喝的……”
“老子天天说要升仙。”他打了个酒嗝,“信你个头。”
我低头,不说话。
他眯眼看我:“你真想管药田?”
“想。”我点头,“我想让草活,让药长,让人不用再为一粒丹拼命。”
他盯着我看了很久,忽然笑出声:“行啊……给你管……”
我心跳快了。
他摆手:“但藏书阁的阵图……你得自己破……老子不给钥匙。”
我咧嘴:“我不用钥匙。”
他哈哈大笑,一掌拍我肩上,差点把我拍下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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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我带着噬灵蚓皇去了后山废田。
地早废了,草都不长。
我蹲下,抓了把土,往嘴里一塞。
“呸!”我吐出来,“这土被人下了‘腐心蛊’,根都烂了。”
柳蝉衣站我旁边,冷着脸:“你吃土?”
“尝毒。”我抹嘴,“跟扫地的指甲一个味儿。”
她眼神一厉。
我知道她懂了。
我拍拍手:“今天开始,这地我管了。三成收成归公,五成大家分,二成奖励新药试种——谁干,谁得。”
底下一群外门弟子面面相觑。
一个执事站出来:“这地废了十年,你凭什么改?”
“凭这个。”我掏出一粒彩虹晶核,往地上一砸。
噬灵蚓皇从我袖子里钻出,一头扎进土里。
三分钟后,它尾巴一甩,整片地开始震。
地底下,无数晶丝蔓延,像血管一样搏动。
我啃起果核,竖瞳一闪。
菌群在动,毒根在退,腐土在转。
第三天,绿芽破土。
第五天,灵光微闪。
执事堂派人来接管,我当着众人面,把一粒药“不小心”掉进茶壶。
茶刚端上去,执事张嘴就来:“上头不让楚某出头,怕他……”
话没说完,他自己愣了。
全场静了。
我笑呵呵:“茶凉了,再续一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