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符离凹槽还差一指宽,东南角那块废石上的灵纹又动了。
不是闪,不是震,是滑。
往右偏了半寸,像有人拿手指在暗处轻轻推了一下。
我手一抖,玉符差点掉下去,赶紧收力稳住。这回抖得比刚才还厉害,袖口都跟着晃,灰袍破洞贴着腰侧“刺啦”一声,裂得更开了。可我心里清楚得很——刚才那一滑,不是石头自己动的,是有人在看。
而且是在调整角度,想看得更清楚。
我低着头,指尖在掌心悄悄画了个圈,是“逆溯之印”。草环贴着后颈,温温的,九个脑袋没动,但我知道它在听。三息前的地脉波动、灵纹偏移的方向、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滞涩感,全被它记下来了。
它顺着地缝回溯,像条蛇贴着墙根爬。
我借着整理毒粉袋的动作,用舌尖轻轻碰了下牙缝里的小囊。影嗅蛊的引信松了,一缕细得连风都吹不断的蛊丝顺着地缝钻出去,贴着石根往那边爬。
那边——东南角,导灵石后头,有一块塌了半边的青岩,常年不见光,连苔都不长。
我盯着那块石头,眼神散得像吓傻了,其实耳朵竖着,等一个动静。
峰主还在东侧忙活,玉简捏在手里,正要传讯。他背对着那边,视线被阵台挡住,灵识也全压在主阵裂纹上,根本不知道身后多了个“看热闹的”。
我得让他多忙一会儿。
我猛地一松手,玉符“当”地一声掉在地上。
声音不大,但在这种时候够响了。
我立刻扑下去捡,动作夸张得像个真被吓破胆的废物。灰袍彻底裂开,腰间草环露出来,九个脑袋紧贴后颈,微微发烫。
我左手按地,掌心贴着一道废弃导灵纹,催动“地听蛊”。
三息后,我听见了。
极轻的一声“沙”,像是布料蹭过石头。
不是风,不是鼠窜,是人动了。
那人原本站得死静,连呼吸都压到最低,可我这一摔,他下意识偏了半步,衣角扫到了石棱。
我心头一跳,但脸上还是抖得不行,捡起玉符时手都在晃,嘴里还小声嘀咕:“完了完了……又要被骂了……”
草环又烫了一下。
噬灵蚓皇传回消息:那人脚下没影子,地面蚀痕是蛛网状的,一圈一圈往外散,像是被什么慢慢啃出来的。
我眼皮一跳。
万毒窟的“蚀骨步”就是这德行——不是走,是“啃”地前进,每一步都在腐蚀地脉灵纹,留下那种蛛网状的坑。可这玩意儿早被列为禁术,连外门弟子都不许碰,谁敢用,抓到就是废功逐出。
这人不但用了,还用得悄无声息。
更邪的是,他站那儿,灵力波动全无,连心跳都像停了。
不是死人,就是把气息藏到了极致。
我慢慢站起身,手还在抖,玉符捏得死紧。可右脚却故意往旁边一挪,踩上一道废弃导灵纹。
“咔。”
一声轻响。
我抬头,目光直直望向东南角那块石头。
眼神还是涣散的,像只被猫盯住的老鼠,可嘴角,几不可察地往上提了半寸。
那是只有噬灵蚓皇才懂的信号——
“你露馅了。”
石头后的人果然不动了。
兜帽压得低,看不见脸,但整个身形像是被冻住了一样,连衣角都不再晃。
我盯着那块石头,忽然笑了下,笑得又傻又怕,像是自己吓自己。
可就在这时候,我指尖一弹,一缕蛊丝从袖底滑出,缠上那块废导灵石。
石面灵纹“啪、啪、啪”闪了三下。
三短,不是随机,是节奏。
“你在看我。”
石头后的人,终于动了。
兜帽微微一偏,像是转了下头。
我没动,手里的玉符还举着,离凹槽一指宽,风一吹,灰袍破洞贴在背上,凉得贴肉。
可我知道,他现在在想什么。
他在想——这废物,是不是真傻,还是装傻。
他刚才调整视角,是为了确认我是不是真的要补阵。
可我现在回了个信号,说明我不仅知道他在看,还能反向传信。
这就不是傻子能干出来的事了。
他得重新估量我。
我低头,假装被自己刚才的动作吓到,手忙脚乱地把玉符往怀里塞,灰袍破洞“刺啦”一声又裂了半寸。
我结巴着说:“对……对不起……我太笨了……总出事……”
声音发虚,身子打晃,活脱脱一个随时要跪下去的外门杂役。
可就在我低头的瞬间,指尖在掌心轻轻敲了三下——
三长两短。
那是给噬灵蚓皇的令:
“盯住他,别让他走。”
草环温了一下,又降下去。
它懂。
我慢慢抬起手,玉符重新捧起,声音发颤:“峰主……我……我准备好了……这回……真按标准来……”
峰主站在东侧,刚把玉简激活,听见声音回头瞥了我一眼,冷着脸没说话。
我深吸一口气,玉符缓缓前推。
离凹槽只剩半指宽。
就在这时,东南角那块废石,又动了。
不是灵纹滑,是整块石头,往里缩了半寸。
像是被人从后面轻轻推了一把。
我手一顿,玉符停在半空。
石头后的人,往前挪了。
他不再藏在死角,而是往阵台方向,靠近了半步。
他想看得更清楚。
我也想看得更清楚。
我慢慢抬头,目光再次扫向那边。
眼神还是怯的,可手里的玉符,稳了。
我不再抖了。
风停了,阵台静得能听见玉符边缘与空气摩擦的轻响。
我站在西南角,破袍贴背,草环温热。
他站在东南角,黑袍裹身,兜帽压眉。
我们隔着二十步,隔着一道裂纹,隔着三道废灵纹,隔着一个还在传讯的峰主。
可我知道他在看我。
他也知道我知道。
我忽然开口,声音不大,但足够传过去:
“你站那儿,不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