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原地,手慢慢从袖口滑下来,指尖轻轻蹭了蹭裤缝。刚才那一脚,踩得不重,但够了。峰主现在跪着,晕着,灵压乱成一锅粥,执法弟子们围着他转圈,嘴里喊的全是“怎么办”“动不动”“报不报”。
没人回头看我。
很好。
我低头看了看自己的鞋尖,沾了点泥,还有半道干掉的血痕。我用脚侧在石板上蹭了蹭,把那点痕迹磨平。不是怕留下证据,是习惯——做完事,总得收拾干净。
然后我动了。
不是大步走,也不是偷偷摸摸地溜。我是被一阵突如其来的震颤“吓”得踉跄了一步,手顺势扶住旁边那块断碑,喉咙里挤出一声:“地……地震了?”
声音不大,刚好够附近三个弟子听见。
他们果然抬头,左右张望,有人还往后退了半步。就这一瞬,地底传来一丝极轻的波动——噬灵蚓皇动了。
它从坤枢铜柱底下钻出来一段身子,尾巴一甩,喷出一股无色气雾。那雾子混进导槽里冒出来的焦烟,立刻没了影儿。三根巡阵蛊线原本贴着地面游走,感应到异样正要亮起,却被这股气雾一冲,像是被掐住了脖子,闪了两下,熄了。
通道开了。
我矮身,贴着导槽边缘往前滑。灰袍蹭过粗糙的石面,发出沙的一声。没人注意。他们都盯着昏迷的峰主,讨论要不要派人去主峰求援。
我绕过最后一道预警符,钻进阴影带,脚步加快。
坤枢台就在前面,高出地面三尺,四角立着铜兽首,嘴里叼着已经熄灭的引灵灯。台子正面有识心印结界,白光浮动,非执令者靠近就会鸣警。但我没走正门。
我绕到背面。
那里有一条裂缝,是五年前雷劫劈出来的,一直没修。藤蔓长得密,把缺口盖了个七七八八。我伸手拨开几根枯枝,露出底下一块刻着残纹的石砖。
这纹路,当年我偷偷拓过。
那时候我才刚入门,装作打扫杂役,在阵师名录里翻了半天,记下了这段通用密钥印。后来用蛊虫一点点啃改,让它能在特定时机模拟出执令长老的气息波动——就像现在。
我咬破舌尖,一口精血混着唾液抹在掌心,再狠狠拍上去。
石砖微微一震,亮了一下,又暗了。
够了。
我翻身而入,落进台底一条狭窄的暗格通道。脚下是倾斜的石阶,往下延伸,尽头黑乎乎的,只有壁龛里嵌着一颗照明蛊灯,发出惨绿的光。
但现在那灯不亮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枚彩虹晶核,刚被噬灵蚓皇从嘴里吐出来,塞进了灯座。
光变了。
不再是那种阴森的绿,而是带着点暖意的微黄,像黄昏时屋檐下的灯笼。最重要的是,这种光不会触发监控阵纹——因为它根本不是灵力驱动的,是蛊虫代谢产生的生物荧光。
我靠墙坐下,喘了口气。
不是累,是得装一会儿。外面还在吵,执法弟子们争得脸红脖子粗,有人说该上报主峰,有人说不能动阵令,否则全阵崩塌。还有人提议找阵法峰主的亲传弟子来接手,结果马上被反驳:“你忘了上次他徒弟改了个节点,直接炸了半个演武场?”
我听着,差点笑出声。
这群人到现在还以为峰主是意外被困,压根没想到是他自己画的补图被人动了手脚。更没想到,动手的人正坐在他们头顶三尺的地方,准备给整个护山大阵换个主人。
我不急。
等他们吵累了,自然会安静。
我盘膝坐定,右手食指在左手腕上轻轻一划。血涌出来,我没擦,任它滴落三滴,正好落在面前阵盘的凹槽里。
血珠没散。
我用指尖蘸着血,在凹槽边缘勾画起来。不是正统补阵符,也不是任何一门公开的阵法口诀,而是一段逆向流转的伪补缀符序——看起来像是在修复断裂的灵脉,实际上是在悄悄打开一道后门。
画完最后一笔,我低声念了一句。
“心火不熄,骨络自通。”
听着像疗伤咒,出自《青玉残卷》第三页,讲的是内伤调养。可我知道,这八个字的音节频率,恰好能引发主阵纹第三链的共振松动。
果然,话音落下不到两息,阵盘中央那九重锁链封印中,最外层的第一链轻轻一颤,裂开一道细缝。
机会来了。
我闭眼,催动蛊王之力。瞳孔瞬间转为竖瞳,一道无形蛊丝从右手中指射出,精准缠上主阵纹第三链。
不是硬扯,也不是蛮解,而是顺着那道缝隙,缓缓往里送。
送什么?
我的命格印记。
这不是夺权,也不是篡改阵主身份,而是“寄生式绑定”——就像在一棵树的根部埋下一粒种子,暂时不发芽,也不影响树的生长,但只要我一声令下,种子就能瞬间抽枝展叶,反过来接管整棵大树。
蛊丝推进得很慢。每一寸都要避开封印反侦机制,稍有差池就会触发警报。我能感觉到额头渗出汗,顺着太阳穴滑下来,滴在肩头。
但我没动。
手指稳得像钉子。
终于,最后一段印记送进去。蛊丝收回,我睁开眼。
阵盘依旧平静,红光未变,封印也没多一道裂痕。可我知道,有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
我抬手抹了把脸,把汗擦掉,顺手在灰袍上蹭了蹭指尖。然后靠墙坐下,做出一副虚弱喘息的样子。
外面还在吵。
“你们说,会不会是有人搞鬼?”高个儿执法弟子突然压低声音。
“闭嘴!”矮胖的那个立刻打断,“这时候瞎猜什么?峰主都跪了,你还想惹事?”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谁能想到阵法会自己咬人?咱们守了这么多年,从没见过这种情况。”
“所以才更要稳住!你现在嚷一句‘有人搞鬼’,消息传出去,整个东角防线人心就乱了!”
我听着,嘴角微微翘了一下。
乱?早就乱了。
只不过你们还不知道,真正的大乱,还没开始。
我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
五指张开,又慢慢收拢。指尖有点麻,那是刚才动用蛊王之力的后遗症。不过没关系,再过一会儿就好了。
我抬起左手,看了看手腕上的伤口。血已经止了,结了一层薄痂。我用指甲轻轻刮了一下,痂皮脱落,露出底下粉嫩的新肉。
新鲜,干净,像新的一样。
就像这座大阵。
表面上还是原来的样子,运转如常,红光闪烁,弟子慌乱,峰主昏迷。可内里,已经被我悄悄换了芯子。
我靠在墙上,闭上眼,假装休息。
其实耳朵一直竖着。
听外面的动静,也听地底的回应。
噬灵蚓皇蛰伏在铜柱根部,一动不动,但它尾尖轻轻摆了摆,告诉我:一切正常,没人发现。
好。
那就继续等。
等下一个机会。
等那些藏在暗处的人,自己跳出来。
我忽然想起黑袍修士。
那家伙应该也在看着吧?躲在某个角落,等着他安排的内应动手?可惜啊,他不知道,他想找的那个“替死鬼”,已经被我提前埋了蛊。
只等明天谁碰了那个工具包,谁就成了我的傀儡。
我睁开眼,看了眼阵盘。
那道被我动过的纹路,此刻泛着一丝极淡的暗金。肉眼几乎看不见,像是光线折射出的错觉。
但我知道,它就在那儿。
像一把插进心脏的刀,不出鞘,不流血,却随时能要命。
我伸手,轻轻抚过阵盘边缘。
冰凉。
但底下,有热度在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