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捏着那撮灰粉,指尖碾了碾,辣味又窜上来一点。
这玩意儿不该在这儿。香灰里掺辣椒粉,跟往粥里倒醋一个德行——不讲武德。可它偏偏就混进了执事房送来的净心香,专挑人心最浮的时候点上那么一炉。
我早该想到的。执法堂那帮人,表面念经,背地里连老鼠都敢喂辣椒,就为了看它蹦得多高。
但现在不是算旧账的时候。山门外脚步声越来越密,测谎阵的符线已经搭到了青石阶上,三派的人正忙着校准灵盘,看那架势,不把我扒层皮誓不罢休。
我回头看了眼柳蝉衣。她正蹲在门槛边啃鸡腿,油顺着手指往下滴,落在地上烫出几个小坑——这娘们儿连吃个东西都能带火气。
“你真要让他们查?”她咽下最后一口肉,骨头直接扔进药炉,“那堆用药记录里可还夹着你偷换掌门补气丹的凭证。”
“查啊,怎么不查。”我把袖口蛊囊抖了抖,噬灵蚓皇在里面打了个滚,“但他们得先搞清楚——到底是谁在撒谎。”
说完,我招手叫来那个跑得满头汗的传讯弟子。小伙子脸生,但眉心有道浅疤,像是哪次论道会上被飞出去的符纸划的。
“去,把玉牌收着的几位长老请一下。”我从怀里摸出三张叠得整整齐齐的符纸,“就说青玉峰这边出了个应急方子,药材便宜,见效快,现在免费送。”
他愣了下:“真送?”
“当然。”我笑,“我又不是开黑店的,捂着方子等死人?药出同源,毒也同根。他们吃了药王谷的丹,中了同样的招,凭什么让我一个人扛锅?”
他点点头,转身就跑。
柳蝉衣站起身,拍了拍裙子:“你就这么笃定他们会信?”
“不信也得信。”我活动了下手腕,“人嘛,总得在活命和面子之间选一个。现在他们门下弟子咳出来的雾都是黑的,再装清高,回去就得给徒弟收尸。”
话音刚落,远处传来一阵骚动。
三个穿着杂色袍子的小门派代表冲上了台阶,手里举着玉简,上面正是我刚发出去的方子。
“真是你们的方!”其中一个老头嗓门炸雷似的,“我们按比例配了药,两个时辰内退了七成热症!这不是解法是什么?”
另一个年轻人举起药罐:“我们试过三种剂量,效果一致!青玉峰没藏私,反倒是某些大派——”他目光扫向天南三派,“到现在还没动静!”
人群嗡地一声炸开了。
我慢悠悠往前走,每一步都踩在测谎阵的边缘线上。那些符文在我脚下微微发颤,像狗看见主人拎起了鞭子。
走到阵前,我没进去,反而抬起手,指向空中飘着的一缕灰雾。
那是刚才一个外门弟子咳嗽时喷出来的,凝而不散,在阳光下泛着油光。
“各位要查我用药?”我声音不大,但每个字都钉在地上,“不如先看看这个。这是贵派弟子体内排出来的毒素残渣,来源清楚得很——药王谷‘回春九转丹’,你们谁没吃过?”
没人吭声。
我继续说:“这毒粉厉害在哪?它不杀人,专改药性。一样的丹方,炼出来效果能差十倍。轻则无效,重则反噬。你们查我楚昭然一张记录,有用吗?该查的是谁把这种东西混进了大宗门的供药体系!”
有个白须老者皱眉:“你有何证据?”
我从药匣里取出九个小瓶,一一摆在地上。每个瓶子都贴了标签,写着门派名字。
“这是我从各派送来隔离的弟子体内提取的毒株。”我打开其中一个,黑液晃了晃,“看到没?底部沉淀物呈星芒状结晶——这是‘玄骨粉’特有的反应。而这种辅料,全修真界只有药王谷在用。”
我顿了顿:“所以问题来了。你们的丹药是从哪来的?如果说是自己炼的……那为什么配方里会出现别家独门材料?”
人群彻底乱了。
有人低头看自己带来的药瓶,有人开始质问同门,还有几个干脆当场掏出检测符往丹药上贴。
我趁机往前一步,声音放平:“现在追究责任,不如先解决问题。我提议——各派抽调药师,在青玉峰设临时药坊,共享药材库,三日内合制一批通用解剂。我出方,你们监督,炼成后按需分配。如何?”
空气静了一瞬。
然后,一声闷响从背后传来。
柳蝉衣扛着口大铜锅走上台阶,哐当一声放在地上。锅底四个大字清晰可见:青玉峰赠。
“灶台我已经腾好了。”她环视一圈,嘴角一扯,“就怕有些人——连锅都不敢碰。”
那股子火药味一冒出来,不少人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
我知道,成了。
这时候,先前那个传讯弟子又跑了回来,脸色发白:“楚师兄,山下……山下又有队伍上来了!打着药王谷旗号!”
我点头,不意外。
这一波才刚开始,后面肯定更热闹。
但我现在不怕了。
我弯腰捡起一个小瓶,拿指腹擦了擦瓶身,抬头看向人群:“谁想先来验一验?这毒,可是你们自己带上门的。”
阳光照在瓶壁上,映出一道细长的裂痕。
我的手指还搭在瓶颈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