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中那团粉雾,突然停止了旋转。
我脚尖悬在半空,没敢落下。刚才那一脚要是踩实了,现在整片地脉都得炸锅。我屏住呼吸,指尖一缕血丝顺着地缝滑下去,像根钓鱼线,直通蚯蚓皇的老窝。
它在抖。
不是害怕,是兴奋。这老东西感知到地下毒流变了方向,原本乱窜的毒素全往中心聚,走的是经络图那样的路线,还带分叉。更邪门的是,每条岔道上都有微弱的反震,像是……有人在测试阵法的反应速度。
“学得挺快啊。”我收回血丝,抹在袖口擦了擦,“刚才是躲攻击,现在是摸规律,再过一会儿是不是还得写个心得汇报?”
赵日天还在原地蹲着,手抱脑袋,脸皱成一团。他不知道自己成了活饵,还以为是倒霉撞进来的路人甲。其实他体内的净化灵力一直在往外渗,跟毒雾打得有来有回,反倒让那玩意越打越聪明。
花倾城靠在焦石边上,闭着眼,呼吸压得很低。她右臂的藤蔓退到了肘部,但皮肤底下还有光点游动,像沙子卡在血管里。我没去管她,现在最要紧的是——打不打?
打,就得现在打。
等它把咱们的动作记全了,再来一次可就没这么好糊弄了。可要是仓促发动,阵眼充能不够,反而会被它反咬一口。
我蹲下身,用指甲在泥地上划了三道痕,对应七面小旗里的主阵位。然后袖角轻轻一扫,把中间那道蹭歪了一寸。这样一来,赵日天坐的地儿就从核心区挪到了缓冲带,哪怕他再抽风贴张符,也不至于直接捅破阵眼。
搞定。
我站起身,拍了拍膝盖上的灰。袍子破洞又裂大了点,露出里面缝了三层的毒粉囊。这衣服穿了三年,补丁摞补丁,连蚯蚓皇都说它比它的旧皮还难看。
但我舍不得换。
毕竟,这是三姐亲手缝的,虽然她说那是喝醉了拿毒草汁当染料,根本不算数。
我朝赵日天走了两步,故意咳了两声。他猛地抬头,鼻涕泡都吓破了。
“哎哟!”他哆嗦着往后缩,“你、你怎么过来了?那雾……是不是要炸了?”
“不炸。”我说,“但它快醒了。”
他瞪眼:“啥意思?”
“意思是,你再坐五分钟,就能载入宗门史册,标题我都想好了——《论一位少宗主如何用屁股压住三千修士的命脉》。”
他一脸懵。
我懒得解释,从怀里摸出个焦黑的草环,是刚才蚯蚓皇头上那个,沾着泥和一丝血。我捏着它晃了晃:“拿着,去外门找值勤弟子,就说‘彩虹没落,灰云起’。”
他眨巴眼:“啥意思?”
“意思就是,老子撑不住了,让他们赶紧撤人、关山门、烧香拜佛,爱咋咋地。”
他愣住:“那你呢?”
“我?”我咧嘴一笑,“我要在这儿跟它唠五毛钱的。”
他脸色发白,还想说话。
我盯着他:“你是想当英雄,还是想当尸体?选一个。”
他咽了口唾沫,接过草环,手抖得像筛糠。转身要走,忽然又停下来,从袖子里掏出一张符纸,小心翼翼地想贴在裤子上。
我一眼瞪过去。
他手一哆嗦,符纸飘地上了。他不敢捡,也不敢跑,弓着腰,夹着腿,活像被狗撵过的鸡,一步三回头地往边缘挪。
行吧,总算是送走一个活灾星。
我转头看向花倾城。
她不知什么时候睁开了眼,正盯着我,眼神跟刀片似的,刮得人脸疼。
我没走近,就在三步外停下,看着那团静止的粉雾,说:“它学会躲了。”
她冷笑:“所以你要现在动手?”
“最后一击,必须快、准、狠。”我看向她,“你不帮我,也别添乱。”
她沉默了几息,手指一直搭在簪子上,指节微微泛白。然后,缓缓松开。
“我不会动。”她闭上眼,“只要你不杀他们。”
我没接话。
她也没再问。
但我知道,这话不是求情,是底线。她放下了戒备,不是信任我,是赌我还没蠢到毁约。
够了。
我转身走向阵眼中央,一脚踩上主符位。地面立刻传来轻微震动,蚯蚓皇醒了,而且很精神。它在底下扭了两圈,像是伸了个懒腰,然后九个脑袋虚影一闪,整个护山结界嗡地一震,空气里浮出无数细线,全是蛊丝织的网,密密麻麻罩下来,把毒雾围在正中。
我盘膝坐下,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喷在掌心。
血刚落地,就自动分成七股,顺着地脉流向七面小旗。旗面一颤,灰光暴涨,阵法核心开始共振。我能感觉到地底的毒流在回应,像是被唤醒的野兽,喉咙里滚着低吼。
快了。
我伸手抚过断剑剑脊。青铜蛇首在我掌心蹭了蹭,凉冰冰的,像块老铜钱。
“要开始了。”它倒着说话,声音只有我能听见,“着熬苦很界修玄。”
我点头:“是挺苦的。”
它没再吭声,竖瞳睁开一条缝,死死盯着那团粉雾。
我也盯着。
一分钟过去,两分钟过去,那玩意一动不动,安静得不像话。可越是这样,我心里越清楚——它在等。
等我先动。
但它不知道,这一局,从来就不是谁先动手的问题。
是谁能忍到最后。
我缓缓抬起左手,五指张开,掌心向下,悬在阵眼上方三寸。蛊王状态悄然启动,瞳孔变成竖线,视野里的一切都染上了淡绿色的纹路——那是毒气流动的轨迹,也是阵法的命脉。
只要我手掌落下,全阵就会瞬间充能,毒脉倒灌,蛊网收紧,一场硬仗就要开打。
可我还差最后一步确认。
我低头看了眼右手拇指,那里有一道旧伤,是五年前被毒寡妇咬的。现在,它在发烫。
不是痛,是热,像有火苗在皮下窜。
我咧了咧嘴。
这感觉,小时候有过一次。那天我在乱葬岗拼阵图,快死的时候,也是这道疤先烧起来的。
看来,它真要醒了。
我深吸一口气,肩膀放松,手腕下沉,掌心离地面只剩一寸。
蛊丝绷紧,地脉轰鸣,蚯蚓皇在底下昂起头,九个虚影同时张嘴,无声咆哮。
花倾城仍坐在焦石旁,一动不动,但她的呼吸变浅了。
我知道她在等。
等我这一掌拍下去。
等这场决战,正式拉开序幕。
我的手掌往下压了半寸,指尖触到空气时,发出一声轻响,像是布帛撕裂。
就在这时——
那团粉雾,突然裂开一道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