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倾城那句“厉毒”像根鱼刺卡在喉咙里,咽不下去,也吐不出来。我站在原地没动,靴子陷在焦土里半寸深,腰间的噬灵蚓皇忽然打了个哆嗦,草环歪到了脖子后面。
我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
掌心还在渗汗,指节发白,刚才捏得太紧。这反应不对劲——我不是怕,是有点慌。不是因为她说错了,而是她……说得太准。
我闭上眼,脑子里回放最后那一下出手的画面。指尖贴地,七处死穴松动,毒核逆行冲脉,蛊王状态开启时眼尾发烫……一切都没问题。可就在释放“蚀心蛊狱·归墟引”的前一刻,我记起自己咬破了舌尖,把一口混着母体残血的唾液吐进了阵眼。
当时只觉得肋骨缝里烧得厉害,佛性躁动得压不住,顺手就用了截体术的逆法引毒入经,再靠蛊虫链导出去。快、准、狠,敌人倒下,战斗结束。
但现在想想,那一口血,是不是多了点别的东西?
我掐了个诀,从经脉深处抽出一缕残留的毒流,顺着指尖逼出来,滴在掌心。然后摸出一块彩虹晶核,轻轻一磕,晶光闪了一下,空中浮现出那团毒素的结构图。
螺旋链状为主,但中间有一段扭曲变形,像是被什么东西硬生生拧成了个古怪符号——像“卍”,又不像,边缘带着锯齿般的裂痕。
我盯着那纹路看了三秒,心里咯噔一下。
这不是我配的毒。
我配的毒我都认得,就像认得自己啃过的果核。可这段结构,像是有人在我体内偷偷改了我的方子,还加了料。
我低声问:“你见过这个?”
腰上的噬灵蚓皇晃了晃脑袋,草环差点掉下来。它张嘴,打了个短促的屁,烟雾散开后,地上多了块小晶片,表面泛着彩虹光,但靠近细看,能瞧见一道极细的“卍”形纹。
我蹲下身,用指甲刮了刮那纹路,指尖传来轻微的麻感。
连它拉的东西都被污染了?
这毒已经渗到我的本源里了?
我慢慢直起身,脑子里转得飞快。如果这真是厉毒,那它不该出现在这儿。五年前我在乱葬岗挖出那半本残谱时就查过,厉毒方早就失传,连配方里的主药“哀蝉髓”都绝迹了三百年。没人会,也没材料配。
但它偏偏出现了,而且是从我身体里出来的。
除非……它根本不需要人去“配”。
我突然想起三个月前执法堂那个发狂的杂役。审讯中途咬舌、抠眼、撕皮,症状和厉毒发作一模一样。那天我确实送过一碗安神茶,但那茶里只有两味镇定草药,顶多让人打瞌睡。可问题是,那个牢房正好建在旧阵眼上,而那个阵眼,是当年青玉峰主用来镇压佛劫余气的地方。
我体内的佛性,是从那儿来的。
我低头看着掌心的晶核投影,又想起刚才战斗中那些弟子的反应——花倾城识海被击穿后七窍溢银,那是神经反噬的典型表现;还有那七个活着但眼神呆滞的残存者,菌丝网扫出来他们神经系统有“灼痕”,和那个狱卒发病前的征兆完全一致。
低剂量传播,潜伏发作,引发自噬性癫狂……
这他妈就是厉毒。
但它不是我主动放的,更像是……我在极端状态下,体内的佛性借着蛊术的壳,自己演化出了这么一套东西。
我忽然笑了一声。
笑我自己。
我一直以为自己是在用毒控制局面,结果可能从头到尾,都是这玩意儿在利用我当容器。
我摸出怀里那颗啃了一半的果核,塞进嘴里慢慢嚼。竖瞳一闪,进入蛊王状态,顺着经脉往下探,果然在第三条支络里发现一段异常活跃的蛊丝,颜色偏暗,缠着一圈佛性残流。
我二话不说,指尖一勾,硬生生把它剥离出来,扔在地上,掌心拍下,一团幽紫火苗窜起,烧了个干净。
灰烬腾空的瞬间,我看见里面浮出半句话:
“生于慈悲,死于笑。”
我没动。
这句话我听过。
墨无涯总挂在嘴边那句——“最慈悲的杀戮,是让你笑着走”。
他不是在装深沉,他是在念口诀?
我猛地想到另一种可能:厉毒根本不是什么邪术,而是某种被淘汰的“清理程序”。天道当年净化佛劫失败,留下这么个后门,专门对付那些表面仁义道德、背地里干尽脏事的伪君子。它不针对实力,只认心性。
而我呢?
一次次用恶制恶,拿毒反制毒,表面上是在维持平衡,实际上……是不是也在变成它要清理的对象?
我站在原地,风吹破袍子哗啦响,腰间的噬灵蚓皇悄悄缩了缩身子,像是感觉到我不对劲。
我抬手摸了摸眼尾那颗红痣,有点发烫。
这地方一热,说明佛性又在蠢动。
我忽然想起小时候,五岁那年被毒寡妇咬醒天赋,在乱葬岗底下拼蛊虫阵自救。那时候我以为自己只是命大,现在想想,会不会是体内的佛性早就开始影响我了?让我本能地避开致命毒,引导蛊虫组成特定阵型?
包括后来三十多次假死脱身,每一次都在关键时刻有种说不清的“预感”——往左滚三步,抬头吐口血,就能活。
那不是运气。
那是系统在提示我怎么走下一步。
我缓缓吐出一口气,把果核渣子啐在地上。
如果厉毒真是天道留下的“副作用”,那它现在重新出现,意味着什么?是净化机制重启了?还是……有什么东西正在苏醒?
我低头看着地上那堆灰,半句话已经被风吹散了。
但我知道,这事没完。
我从袖子里摸出一个小布袋,把那块带纹路的晶片收进去,顺手塞进灰袍内袋最底层。那里已经躺着三株冥涎草、一瓶泣骨蛊卵,还有个青铜铃铛。
这些东西原本是战利品,现在看,可能都是线索。
我正要转身,忽觉腰间一紧。
噬灵蚓皇猛地绷直了身子,头顶草环“啪”地断成两截,掉在地上。
我立刻停下动作。
它很少这样。
除非……它感知到了什么。
我顺着它的方向看去——前方焦土尽头,风卷着灰打旋,什么都没有。可就在那一片空荡里,我似乎看见一缕极淡的黑气,贴着地面爬行,像蛇,又像字迹,转瞬即逝。
我没追。
这种时候,追反而会中招。
我只默默把手伸进袖口,摸到了那颗一直备着的微型解毒丸。但这次我没捏碎,而是换了一颗新的——淡绿色,带着苦味,是我自己配的“静心引”。
含进嘴里,舌尖发麻。
我站了片刻,直到呼吸平稳,才抬起脚。
一步,两步。
刚走第三步,身后“轰”地一声闷响。
我回头。
刚才我站的位置,地面塌了下去,露出一个拳头大的坑,坑底焦黑,边缘一圈正是那种“卍”形纹路。
我盯着那坑看了两秒,没说话,也没退。
只是把右手抬起来,看了看掌心。
那里,一道新划的血痕正慢慢渗出血珠,顺着指纹往下淌,滴在焦土上,发出轻微的“滋”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