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风扑在脸上,带着一股说不清是烧焦糖还是烤铁皮的味道。
我往后退了半步,鞋底黏着的那点铁浆还在往里缩,像是被什么东西吸住不放。柳蝉衣一把拽住我胳膊,力道大得差点把我扯个趔趄。
“别往前踩。”她压低声音,“这地……活的。”
我没吭声,低头看了眼脚边塌陷的洞口。黑乎乎的,深不见底,刚才那声“哒”之后再没动静,可我心里清楚——它听见我们了。
我从怀里摸出一块染血的果核碎片,刚才塞进去的那块,现在正卡在洞壁边缘,沾着一层薄薄的银光。我冲柳蝉衣扬了扬下巴:“认得路吗?”
她眯眼看了看,冷笑:“你拿血当记号,也不怕把自己引到坟里去。”
“坟里好啊,熟人多。”我咧嘴一笑,把碎片往地上一扔,七只幼蛊立刻顺着血迹钻进裂缝,尾巴闪着微弱的紫芒,像夜路里的萤火虫。
岩壁开始轻微抽动,像呼吸,又像吞咽。我们贴着侧壁往前挪,每走一步都得先试探地面会不会突然塌下去。柳蝉衣从药篓里抓了把黑色细砂混着绿粉撒在地上,砂子一碰石头就凝成一道暗纹,像给路打了层蜡。
“闭脉砂加三钱断息藤?”我瞥了一眼,“你还真舍得下本。”
“比听你哭省钱。”她说完,脚下忽然一软,整块石头往下沉了寸许。
我立马伸手扶她,结果手刚搭上她肩头,掌心旧伤猛地一抽——不是疼,是胀,像是有根钉子在里面慢慢旋转。
五年前那枚灭魂钉穿过的手心,此刻烫得吓人。
我低头盯着自己的掌纹,心里咯噔一下:墨无涯的东西,怎么会在这儿?
“怎么了?”柳蝉衣察觉我不对劲。
“没事。”我把手收回来攥成拳,“就是这破地方,有点认亲。”
她没接话,但眼神变了变,手指已经滑到了毒囊口。
我们继续往前,通道越走越窄,最后只剩一人宽。拐过一个急弯,眼前豁然开朗。
一个圆形石窟出现在面前,直径约莫十丈,四壁泛着金属光泽,像是整块铁铸出来的。正中央悬着一块椭圆状的黑铁,半埋在地里,表面布满裂痕,银线般的纹路在缝隙间游走,明灭不定。
像血管。
“那就是陨铁?”柳蝉衣低声问。
“不像。”我说,“像心脏。”
她瞪我一眼:“这时候装玄乎,回头被吞了别喊我救。”
“我不是装。”我往前走了两步,果核碎片自动飞起,绕着黑铁转了一圈,落在我掌心时已经烧成了灰,“它刚才跳了一下,和我掌心的节奏一样。”
柳蝉衣皱眉:“你想干什么?”
“干大事。”我咬开最后一块果核,咔的一声,嘴里顿时弥漫开一股苦味。瞳孔一缩,视野瞬间拉远——地下脉络全亮了起来,三条银丝从地底扎上来,连着陨铁底部,另一头通向未知深处。
而噬铁蚁卵,正卡在裂口边缘,外壳微微震颤,像是想进去,又被弹回来。
“它不认生。”我说,“得骗它。”
柳蝉衣立刻明白过来:“血?”
“精血混卵液,模拟同类气息。”我撕开袖子,手腕一划,血滴进蚁卵分泌的黏液里,瞬间变成淡金色,“你负责稳住它的情绪,别让它发疯。”
她点点头,指尖刺破,三滴血珠浮在空中,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经文气息,轻轻落在陨铁边缘。
银纹闪了闪,收缩的速度慢了下来。
我抓住机会,一手按住蚁卵,一手将混合液抹在裂口处。刚一接触,整块陨铁猛地一颤,岩壁跟着抖了三下,头顶簌簌落下碎石。
“快!”柳蝉衣提醒。
我把蚁卵往里一推,它像融雪一样滑进了裂缝。下一瞬,银丝倒卷而上,与三条地脉重新连接,一根细小的根须从卵壳中探出,沿着银线蔓延,迅速形成树状结构。
“成了。”我松了口气,“‘噬魂混析根’,启动。”
话音未落,陨铁突然剧烈搏动,一圈赤金色灵波轰然炸开,震得我耳膜生疼。石壁龟裂,空气中浮现出一道模糊剑影,直劈阵眼!
我反应极快,整个人往前一扑,看似摔了个狗啃泥,实则左掌拍地,三重阵法瞬间成型——底层守御,中层噬魂残纹加固,顶层覆上柳蝉衣提前洒的毒瘴膜。
轰!
剑影斩在阵上,火花四溅,阵膜凹陷得几乎要破,但终究撑住了。
“好险。”我趴在地上喘气,“这剑灵脾气比我还暴。”
柳蝉衣站在我身后,毒囊一扬,一把灰白色粉末洒出,正是“沉锋散”。剑影触之即淡,虚晃两下便消散了。
“第一波过去了。”她冷冷道,“但不会只有一次。”
“当然。”我撑着地面站起来,掌心还在发烫,“它才刚醒,等真睁开眼,估计能把咱们剁成馅饼。”
“那就别让它睁。”她盯着空中残留的痕迹,“你继续,我守后背。”
我点头,重新走到阵心,左手按在混析根连接处,感受灵流运转。根系已经开始吸收陨铁气息,银丝缓缓 pulsing(此处应为中文),像脉搏一样稳定跳动。
可就在这时,掌心的灼热感越来越强,甚至蔓延到了整条手臂。
我低头一看,发现那道旧伤裂开了细缝,渗出的血竟不是红的,而是泛着铁灰色。
“操。”我低声骂了一句。
柳蝉衣立刻察觉:“怎么了?”
“有人在我血里留了东西。”我攥紧拳头,“而且……它现在醒了。”
她脸色一变:“墨无涯?”
“说不定还是他祖宗。”我冷笑,“但这会儿顾不上他。”
混析根吸收速度加快,陨铁的搏动也越来越规律,每跳一次,就有大量精纯灵力顺着银丝流入根系。整个石窟开始轻微震动,空气中有种压抑的嗡鸣。
我知道,真正的考验还没来。
果然,不到七息,陨铁再次释放灵波,比刚才更强。这一次,剑影不止一道,而是三道交错斩下,目标直指混析根本体!
柳蝉衣早有准备,毒粉连撒两轮,沉锋散与另一种腥臭药粉混合,形成雾障。剑影斩入其中,锐气被削弱大半。
我趁机结印,引导灵流反冲,借力打力,将部分冲击导入地脉。轰隆一声,远处通道塌了一截。
“还能撑?”她问。
“撑得住。”我抹了把嘴角,“就是下次,可能得换个姿势趴。”
她翻了个白眼:“死到临头还贫。”
“我不贫,谁替你笑?”我盯着空中渐散的剑影,忽然眯起眼,“等等……它刚才那一斩,角度不对。”
“什么意思?”
“它是冲着我的手来的。”我举起掌心,铁灰色的血还在渗,“不是护阵,是杀我。”
柳蝉衣沉默了一秒:“所以这剑灵……认识你?”
“或者,认识伤我那人。”我冷笑,“看来今晚不光是取铁,还得会会老熟人。”
她盯着我看了两秒,忽然从药篓底层摸出一根细针,银色,尖端刻着半个符文。
“拿着。”她塞进我手里,“要是它真冲你来,别硬扛。”
我掂了掂:“这是……你偷雷音寺的‘断念针’?”
“不是偷,是借。”她面不改色,“反正他们也没发现少了半根。”
我笑了:“你这谎撒得,比我都顺。”
她冷哼一声:“少废话,专心你的仪式。”
我点头,重新闭眼,引导混析根继续吸收。银丝越长越密,根系逐渐稳固。只要再坚持片刻,第一轮提纯就能完成。
可就在第七息即将结束时,我猛地睁开眼。
不对。
太顺利了。
剑灵不该这么容易被打退。
我抬头看向陨铁,却发现它表面的银纹,不知何时已经组成了一个完整的图案——
像是一张脸。
而那张脸的轮廓,竟和我掌心的伤疤,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