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具被附体的弟子嘴角还挂着那抹十五度的笑,像块卡住的机关人偶脸皮。我盯着他看了三息,然后低头看了看自己刚摸到后颈的手。
手放下了。
不是怕,是没必要。他想看,就让他看个够。反正我现在要干的事,他八成猜不着。
“三师姐。”我头也不回,“檀香味散了没?”
柳蝉衣站在祭坛边缘,指尖在匕首刃上蹭了半圈,闻了闻:“淡了,最后一点也快压进地缝里了。”
“好。”我蹲下身,从灰袍破洞里掏出个小布袋,抖开,七种颜色不同的粉末依次排开,像是谁打翻的胭脂盒。
这是我藏了三个月的底牌,每一种都是拿命试出来的配比。断情霜在最末位,白得像死人牙床。
炉子还在,就是火灭了。刚才那一阵暗流扫过,连炉心的余烬都冻住了。我伸手碰了碰炉壁,冰得能结霜。
“得重新点火。”我说,“这次别用灵力催,容易炸。”
柳蝉衣翻了个白眼:“你上次说‘稳得很’,结果把我的毒囊烧成了筛子。”
“那次是意外!”我辩,“谁能想到噬铁蚁卵遇热会放屁?还好有蚓皇顶着,不然咱俩早被熏成腊肉了。”
她没接话,只是用匕首轻轻一挑,划开炉底一道旧纹路。地脉微流顺着缺口渗出一丝暖意,像条懒洋洋的小蛇钻进炉膛。
我咬破指尖,在炉沿画了道血符。血还没干,突然想起什么,抬手往肩上一拍。
“喂,醒醒!别装死了!”
噬灵蚓皇正趴在我肩膀上打盹,草环歪到一边,听见动静慢吞吞抬头,吐了个小泡泡。
“查一下空气里还有没有残留神识波动。”我低声,“尤其是那种甜腻腻的香。”
它眯着眼,翅膀抖了两下,然后脑袋一歪,朝我耳朵喷了口凉气——这是“干净了”的意思。
我松了口气,把第一味毒粉倒进炉心。粉末落地瞬间,炉底纹路亮了一下,随即又暗下去。
第二味、第三味……每一味下去,我都补一道血符。到第五味时,炉火终于有了反应,冒出一缕灰烟,扭扭捏捏地往上爬。
“快了。”我搓了搓手,“就差断情霜压轴。”
柳蝉衣皱眉:“你真要用舌尖血雾?上次吐完你躺了两天。”
“不一样。”我咧嘴,“现在蛊王状态在线,扛得住。”
说完,我咔嚓咬碎一颗果核,竖瞳一闪而亮。舌尖一疼,一口混着蛊涎的雾气喷进炉口。
轰——
不是爆炸,是内燃。
炉火猛地一缩,随即由红转蓝,幽幽照亮整个祭坛。那些悬浮的陨铁碎片开始融化,析出点点星芒,像是被捞起来的萤火虫。
“成了?”柳蝉衣凑近。
“别急。”我盯着炉心,“这才刚开始。”
果然,几息之后,空中凝出的第一枚晶体表面裂开细纹,眼看就要崩解。
我眼疾手快,冲肩上的噬灵蚓皇一伸手:“草环!给我!”
它哼唧两声,极不情愿地甩下一根青玉丝。我一把抓过,缠住灵晶外圈,轻轻一绕。
裂纹止住了。
而且更怪的是,那灵晶居然开始吸收周围的星芒,越吸越亮,最后稳稳停在半空,蓝得像是深井里的水。
“这玩意儿……”我伸手碰了碰,一股温润灵流顺指而上,“不止储灵,还能提纯。”
柳蝉衣冷笑:“你可别又说‘比预想强多了’,上次你说这话,第二天蛊巢集体拉肚子。”
“这次真不一样。”我把灵晶贴在膻中穴,闭眼感受。
经脉像是被梳子理过一遍,滞涩全无,灵力运转快了不止一息。更奇怪的是,眼尾那颗红痣开始发烫,像是有人在皮下点了根小蜡烛。
“蛊王命穴有反应。”我睁开眼,“这灵晶对蛊群有增幅作用。”
“那你还不赶紧多搞几个?”她问。
“问题就在这。”我苦笑,“材料不够。毒草园里能用的就那么几种,还得留点应急。”
她盯着我:“你该不会想把我种的全都挖了吧?”
“不止你的。”我叹气,“我那份也得清。”
“包括醉骨藤和哭面菇?”
“全要。”我点头,“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
她瞪我一眼,转身就走:“等打赢了,我要一百亩百毒园。”
“成交!”我冲她背影喊,“再加个温室,专养会骂人的喇叭花!”
她没回头,但脚步快了半分。
我转回炉子,继续烧第二炉。这一回熟练多了,节奏稳,火候准,六枚灵晶接连成型,全都稳稳悬在空中。
我顺手召来三只低阶噬灵蛊,让它们围着一枚灵晶打转。
起初还试探着不敢靠近,可当其中一只不小心蹭到灵晶边缘时,忽然浑身一震,通体泛起微光,速度直接翻倍,嗖一下窜出去老远,差点撞墙。
“哈!”我笑出声,“真是活性激发!”
赶紧把剩下的边角料碎晶收进一个小瓷瓶,准备回头掺进蛊群饲料里试试效果。
二十枚基础灵晶固化完成,我挑出一枚最好的,塞进鞋底暗格。
那是给大师兄留的。他那个蠢货,总爱冲在最前面,万一哪天被人一掌拍飞,至少还能靠这玩意儿吊条命。
正想着,眼角余光忽然扫到岩壁。
那边的古符文,又闪了一下青芒。
和刚才不同,这次的节奏慢,像是某种沉睡的东西在呼吸。
我没动,也没叫柳蝉衣。
只是把手搭回炉沿,低声说:“再烧一炉。”
炉火跳了跳,映在我眼里,像是一颗正在苏醒的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