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走过去,脚底踩到一块焦石,低头一看,石头裂了缝,里面符文断了一截。这地方之前被雷火扫过,阵眼补过一次,现在又松了。我蹲下,指甲抠了抠裂缝边缘,土是凉的,但底下有股热流在窜,像烧红的铁埋在沙里。
“老蚯蚓!”我拍了三下巴掌。
地皮抖了抖,一道肉粉色拱起从地下推上来,噬灵蚓皇顶着草环钻出半截身子,打了个嗝,一股彩虹光从它嘴里喷出来,飘在空中像块糖霜。
“吐个核。”我说。
它晃了晃脑袋,又打了个嗝,这次是一团凝实的晶核,悬在裂缝上方,慢慢往下渗光。地底那股躁动的热流被压住了,符文重新亮起来,但只闪了两下就暗了。
“不行,补丁太厚,吃不住力。”我摸了摸下巴,“得加钉。”
我站起来,冲后面招了招手:“来三个能扛血的,跟我画线。”
几个弟子跑过来,都是青玉峰的老熟脸,知道我要干什么。我掏出一把铁钉,黑不溜秋的,尖头上刻着小圈纹,每人发了七根。
“按藏锋式布,三步一钉,五步一引,别连成片。”我一边说一边用指甲蘸血,在地上画了个圈,“钉下去的时候默念‘闭嘴’,不然它会叫。”
“会叫?”一个小弟子瞪眼。
“叫得比哭还难听。”我说,“去年有个傻子没念咒,钉子半夜自己爬出来,在院子里跳踢踏舞,吵得柳蝉衣把整片山崖炸了。”
弟子们赶紧低头记。
我走到第一处裂口,把钉子插进地缝,用力一砸。咚的一声,钉子没到底,卡在半空。我皱眉,伸手往下探,摸到一层硬壳,像是冷却的岩浆。
“上次补得太急,底下结痂了。”我说,“得先破皮。”
我咬破指尖,血滴在钉帽上,顺着纹路往下爬,碰到硬壳时发出滋的一声,像水浇在热锅上。硬壳裂开一条缝,钉子这才沉下去。其他弟子照做,三个人分站三角,同时落钉,九根钉子扎进地里,形成一个隐秘的牵引网。
空中那团彩虹晶核轻轻震了一下,开始绕着钉子转圈,把断裂的符文一根根接上。
“行了。”我拍拍手,“等它自己长牢。”
正说着,脚边沙地一响,空寂来了。他还是赤脚,脚底踩出一圈干瘪的舍利,吧唧吧唧响。他弯腰看了看新钉的阵眼,咧嘴一笑,缺牙漏风。
“施主眉间藏天雷,掌心有地狱。”他说,“这钉子打得狠啊。”
我没理他,转身去下一区。
他跟上来,竹帚往地上一扫,正好扫过我刚画的血符。符纹一抖,差点熄了。
“你扫什么?”我问。
“收因果渣。”他说,“刚打完仗,地上全是执念碎屑,不捡白不捡。”
我冷笑:“那你多捡点,回头炼舍利记得给我分一颗。”
他嘿嘿笑,眼睛却盯着我手腕上的肠线。
我知道他在看什么。这条线连着逃兵骨头里的无形蛊,只要他动一下,我就知道。但空寂不是普通人,他是佛劫分身,最喜欢趁人不备偷情报。
我故意从怀里摸出一张纸,撕了一角,随手扔在风里。
纸上画着半道雷枢阵图,旁边写着:“此眼最脆,需三层护心茧。”
风一吹,纸片打着旋飞向空寂脚边。
他果然弯腰去捡。
就在他指尖碰到纸角的瞬间,我袖子里弹出一只米粒大的蛊虫,顺着他的指甲缝爬上去,钻进了他袖口。
他没察觉,把纸片折好塞进怀里,笑呵呵地说:“施主费心了。”
“费什么心。”我摆摆手,“随便画画。”
他点点头,拄着竹帚走了,脚步慢悠悠的,但每一步都精准避开所有阵眼。
等他走远,我捏碎手里剩下的果核,竖瞳一闪。
“你说我防谁?”我对着空气说,“自然是防那些……装聋作哑的‘自己人’。”
话音落下,我蹲回地上,用指甲重新画阵眼铭文。这一回,我没画在表面,而是把符号反着刻进地底深处,最后一笔勾进冰髓岩层。
这是真枢纽,不在南墙,而在地下九丈。
我站起来,拍了拍灰袍上的土。远处几处阵眼陆续亮起微光,那是新布的陷阱线开始运转的信号。
“老蚯蚓。”我又喊了一声。
噬灵蚓皇从地底冒出来,脑袋歪着,草环快掉了。
“再吐一口。”我说,“这次吐黏的。”
它张嘴一哈,一团透明丝液喷出来,落在地上像蜘蛛网一样铺开,连着每一根铁钉。这玩意儿能感应震动,谁要是踩上去,立马就会被标记位置。
“行了。”我摸了摸它的脑袋,“回去睡吧。”
它打了个饱嗝,钻回地底,地面恢复平静。
我站在高台边缘,望着山坳方向。那边黑乎乎的,什么也看不见,但我知道,那个逃兵还在往前走。他的心跳通过蛊线传回来,稳定,不慌,说明他背后有人接应。
我从怀里掏出一枚符纸,巴掌大,背面画着乱七八糟的线,像小孩涂鸦。这是影爆符,一炸就是一片假象,能让人以为看到了千军万马。
我捏着它,没贴出去,也没收起来。
身后传来脚步声,是二师兄。
“西边第三阵眼稳住了。”他说,“但北坡积水带还有点晃,要不要再加一根钉?”
我摇头:“不用。那地方本来就是诱饵区,留个口子,让他们觉得有机可乘。”
“那你打算什么时候放火?”
“等他们进来再说。”我说,“现在补好了疤,才能等下一场雪。”
二师兄点点头,转身要走。
我忽然叫住他:“等等。”
他回头。
我盯着山坳的方向,轻声说:“刚才空寂来过。”
“嗯,看见了。”
“他捡了张纸。”
二师兄眉头一皱:“写了什么?”
“写了不该写的东西。”我握紧了手里的影爆符,“你说,他会不会把那张纸拿给别人看?”
二师兄没说话。
风又起来了,吹得灰袍哗啦响。新布的陷阱线在地下微微震颤,像埋伏的蛇,等着第一次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