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贴着墙根走,脚底踩到一片湿泥,滑了一下。
手扶住墙才没摔倒。袖子里的噬灵蚓皇动了动,像是在笑我笨。
刚才那个内门弟子的话还在脑子里转。“他知道你要来……你就中计了。”
谁知道?
我不认识她,也没留下名字。可她嘴里念出我的姓,像早就等着我进门。
这谷里有人盯我。
但我不能躲。
躲了就真成贼了。
我停下,从怀里摸出一颗野果,咬了一口。果肉酸,牙根发麻。我把核含在嘴里,用舌头顶了顶右边腮帮子。
竖瞳一闪。
我得反着来。
他们想看我藏,我就偏要露。
我把手上沾的毒粉蹭进果核缝里,然后抬手一弹。果核飞出去,掉进排水渠,“扑通”一声沉了底。水波荡开,带着点腥味。
接着我抽出一根细丝,缠上房檐下的夜蝠腿。它翅膀一抖,飞上屋顶,在瓦片上来回跑了几圈。影子晃得厉害,像有人在逃。
做完这些,我转身往柴房走。
那地方偏,没人常去,正好用来当窝。
我刚蹲下,外面就传来脚步声。
不止一个。
我缩在角落,把噬灵蚓皇抱出来,顺手抓了把毒草塞它嘴里。这草叫断肠草,普通人碰一下就抽筋。我拿指甲在叶子上刻了六个字:甲子庚午壬申。
这是大长老的生辰八字。柳蝉衣以前随口提过一次。
虫子吃得欢快,身子泛紫光。
门被踹开的时候,我正低头喂它。
大长老站在门口,身后跟着四个执事弟子,手里都拿着锁链。
他脸色黑得像锅底。
“就是你?”他盯着我,“昨夜鬼鬼祟祟进出药窖,还敢直呼我名讳?”
我没动,也没抬头,只把手里的草叶递到噬灵蚓皇嘴边。“长老您也来喂虫吗?”
他目光扫过地上那株刻了字的断肠草,眉头猛地一跳。
“这草……你怎么会有?”
“捡的。”我咧嘴一笑,口水差点流下来,“这叶子甜,虫爱吃。”
他往前一步,腰间的玉佩晃了一下。那是清心玉,药王谷镇谷之宝,据说是能镇压心魔的宝贝。
我眼睛盯着那块玉,竖瞳轻轻闪了下。
一根极细的蛊丝顺着视线飞出去,缠上玉佩边缘,钻进缝隙里。
种下了。
追踪蛊。
只要他戴着那块玉,我就能知道他在哪,做什么。
我还想再靠近点,看看玉背面有没有裂痕——听说裂了就会失灵——可这时候我不该太清醒。
我得疯一点。
我假装手滑,果核“啪”地掉地上,人也跟着歪倒,袖口一抖,半张符纸飘了出来。
上面画的是清心玉的轮廓,歪歪扭扭,像是小孩涂鸦。
大长老一眼就认出来了。
他猛地按住腰间玉佩,声音压低:“你怎会知道此物模样?”
我眨眨眼,看着他,轻声说:“它……在发光呢。”
他愣住。
旁边一个弟子小声嘀咕:“这人怕是中毒疯了。”
大长老没理他,死死盯着我:“你说什么光?”
“蓝的。”我伸手虚抓了一下,“一闪一闪,像萤火虫。长老你不觉得它一直在看你吗?”
他后退半步。
我知道他动摇了。
清心玉确实会发光,但只有佩戴者才能看见。那是心魔反噬的征兆。如果玉开始闪烁,说明主人内心有破绽。
而最近几天,他接连失态,显然是压不住了。
我继续傻笑:“它不喜欢你了。”
“闭嘴!”他吼了一声,挥手,“给我搜!”
四个弟子冲进来翻箱倒柜。床底下、灶台缝、墙角堆的柴火都被扒开。
他们找到一堆毒粉,包在油纸里,标着“止痒”“驱蚊”“治脚气”。
有个弟子举起来问:“这‘治脚气’的是什么?”
“辣椒粉。”我说,“擦了脚底板,走路不打滑。”
众人无语。
又翻出几瓶药丸,写着“壮阳”“安神”“治秃头”。
我补充:“都是替人代买的,还没送出去。”
大长老冷笑:“你还真是个杂役。”
“嗯。”我点头,“我也想当长老,可脑子不够用。”
他盯着我看了好久,忽然弯腰,捡起那株断肠草。
叶子上的生辰八字清晰可见。
他手指微微发抖。
“你刻的?”
“虫让我刻的。”我指着噬灵蚓皇,“它说这个人活不久了,让我记下来。”
“放肆!”他一掌拍在地上,震得屋子抖了三下。
我吓得往后缩,抱着虫子哆嗦。
他喘着气站起来,下令:“把他关在这儿,不准离开半步!等查清楚再处置!”
“是!”弟子应声,拉过铁链就要锁我。
我没反抗,任他们铐住手腕。铁链冰凉,磨得皮肤疼。
等人都出去了,门被锁上,我慢慢坐回柴堆。
嘴里的果核还在,我嚼了嚼,吐掉渣。
窗外月光照进来,照在桌上那株断肠草上。叶子微微颤,像是风在吹。
其实没有风。
是蛊丝在动。
我抬起手,冲着门外轻笑了一声。
他们以为我在牢里。
其实我在钓鱼。
钓一块会发光的玉。
外面传来脚步声,由远及近。
停在门口。
门缝底下塞进来一张纸条。
我捡起来看。
上面只有一行字:
“茶已备好,明日辰时三刻奉上。”
字迹娟秀。
是柳蝉衣的手笔。
我捏着纸条,指尖摩挲了一下。
她没露面,但一直看着。
她知道我在做什么。
也可能,比我更早知道有人在等我落子。
我起身走到门边,耳朵贴上去听。
外面安静。
应该没人守着。
我从袖子里掏出一小撮粉末,撒在锁孔上。这是柳蝉衣给的“松骨散”,专化金属。
等了不到半柱香,锁“咔”地一声松了。
我推开门,走出去。
走廊空荡,月色惨白。
我沿着墙走,拐过两个弯,来到一间小屋前。
门没锁。
我推门进去。
屋里摆着一张桌子,上面放着一套茶具。
茶壶冒着热气。
旁边有个小罐,贴着标签:“清心茶,每日一勺,不可多饮。”
我打开罐子闻了闻。
普通药材味,没什么特别。
但我还是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瓶,倒出半勺透明粉末,混进茶叶里。
这是“引梦散”,无色无味,喝下去会让人做真梦——把藏在心里的事全说出来。
尤其是面对清心玉的时候。
我合上罐子,原样放好。
临走前,我摸了摸眼尾。
那颗红痣有点烫。
我闭了下眼,再睁开时,竖瞳已隐。
我回到柴房,重新躺下,把铁链搭在腿上。
几分钟后,脚步声又响起来。
有人在外面巡视。
我闭上眼,装睡。
外面的人站了一会儿,走了。
我睁眼,看着屋顶。
明天辰时三刻。
茶会端上去。
话也会说出来。
我轻轻活动手腕,铁链哗啦响了一声。
然后我笑了。
笑得很小声。
像虫子爬过枯叶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