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盟主的嘴还在动,声音像从井底往上冒,一句接一句往外蹦。
我站在柱子边上,手插在袖子里,指尖轻轻敲了两下。噬灵蚓皇在胃里翻了个身,那些藏在砖缝里的细虫顺着地脉爬得更远了。它们贴着墙根,钻进香炉底座的小孔,再顺着铜链往上攀,最后停在几块高处的横梁上。
每一条虫都张开了口。
“……子时动手,先杀二盟主,再夺正道令。”
这句话不是新录的,是昨天半夜我让他自己说的。当时他跪在密档房外,以为四下无人,其实我的虫已经趴在了他的舌根底下。现在不过是原样放出来,一字不差。
大殿里的人耳朵都竖起来了。几个站得近的弟子脸色发白,有人往后退了一步,撞到了同门。
两个执法长老对视一眼,抬脚就往三盟主那边走。一个伸手去点他喉侧穴位,另一个直接摸出了封音符。
我知道他们要干什么。
果核在指间转了半圈,我手腕一抖,它飞出去,砸在香炉垂下的铜链上。
叮——
一缕青烟腾起,混着点灰白色的粉末散开。那是我早上偷偷抹在链子上的引神粉,闻一口能让人耳朵变得特别灵。
那两个长老动作一顿。
因为他们也听见了——三盟主喉咙里又冒出一句:“名单上第七个是空寂,第九个是赵日天,第十一个……是楚昭然。”
人群炸了。
有人猛地回头盯住我。我赶紧低头,肩膀缩了缩,一副被吓到的样子。
可没人真信我是无辜的。
三盟主这时已经被按在地上,脸贴着青砖,嘴里还在不停往外冒话。他的眼睛瞪得很大,眼球充血,明显是在拼命抵抗。但他越挣扎,声音越响亮。
盟主站在高台边缘,一只手扶着案桌,指节泛白。他胸口那道红纹忽明忽暗,像是呼吸灯似的闪。
我知道他在憋大招。
《九阳破妄诀》是正道盟压箱底的禁术,专克邪祟。练起来伤身,用一次折三年寿,但威力不小。要是让他彻底发动,别说虫群,连我自己都可能被震出内伤。
不能让他打中我。
也不能让他收手。
所以我得让他打错人。
我慢慢往后退了半步,背靠柱子,右手悄悄滑到背后。指甲在掌心划开一道口子,血珠渗出来,顺着手指流到地面。我在青砖上画了三道短痕,歪歪扭扭的,像小孩涂鸦。但这玩意儿叫折影蛊阵,只要沾了活人血,就能把影像折射出去。
盟主终于动了。
他深吸一口气,整个人突然亮了起来。金光从皮肤底下透出,像是体内点了盏灯。他双手抬起,掌心朝前,一圈热浪扑面而来,连我这边的空气都开始扭曲。
来了。
我屏住呼吸,盯着阵法启动的瞬间。
就在他双掌推出的一刹那,大殿中央浮现出一幅画面——一间密室,桌上摆着酒壶和两杯茶,一边坐着盟主,另一边是个戴笑脸面具的男人。桌上还有一块残缺的令牌,正是正道令的一部分。
这画面不是假的。
三天前我就让虫爬进了那间屋子,趴在梁上看了整整一夜。现在只是把记忆回放一遍。
盟主看到这一幕,眼珠子都红了。
“谁敢伪造!”他怒吼,掌力暴涨。
金焰轰然喷出,直冲幻象而去。
但我早算好了角度。折影蛊阵不仅能投影,还能偏转气流。那一掌本该打向空中,结果被阵法轻轻一带,偏了三寸——
轰!
右侧高台炸开一片碎石。
三盟主正好被压在那里,胸口当场凹下去一块,一口血喷出来,溅在旁边的旗杆上。他手里还死死攥着一块玉印,指头都快捏断了。
全场静了一瞬。
然后不知道谁喊了一声:“他杀人灭口!”
刀剑出鞘的声音噼里啪啦响成一片。几个年轻弟子直接冲上来,把盟主围在中间。
“你疯了吗!”一位长老怒喝,“他是三盟主!你竟下这种狠手!”
盟主喘着粗气,额角青筋跳动:“我没有……那是幻象……是有人操控……”
“那你解释清楚!”另一人指着地上咳血的三盟主,“他刚才说的那些话,是不是真的?”
“胡言乱语!全是蛊毒发作的胡话!”
“可你也中蛊了!”
“我……”
他说不下去了。因为他胸口的红纹又闪了一下,正好和三盟主抽搐的节奏对上了。
这下连原本犹豫的人都信了。
两人中的是同一种蛊,症状同步,说明背后有同一个操控者。而现在,盟主动手打了三盟主——怎么看都是灭口。
我站在角落,没再往前凑。
事情走到这一步,已经不用我再多说了。
我从怀里摸出最后一枚果核,轻轻咬开。
壳裂的瞬间,舌尖一卷,一道无形的线顺着唾液渗进去。这是最老的手段了,小时候在乱葬岗对付野狗就这么干。果核变容器,蛊线当引信,只要碰上目标,立马引爆。
我看准时机,把果核弹了出去。
它滚过地面,不偏不倚落在三盟主手中那块玉印上。
咔。
一声轻响。
玉印裂开条缝,几十只粉色小虫振翅飞出,翅膀拍打得极快,发出嗡嗡声。它们没有攻击别人,而是直扑最近的几名弟子。
一个女弟子被扑中脸颊,当场抱住旁边石柱尖叫:“夫君别走!我错了!我不该偷看你的日记!”
另一个男弟子蹲在地上抱头:“娘……我不是故意摔碗的……你别烧我房……”
场面彻底乱了。
“情蛊!”有人惊呼,“他身上藏了情蛊!”
“盟主就是想用这个控制大家!”
“他还想害更多人!”
几把长剑同时指向盟主。
他站在原地,金光还没散尽,可眼神已经开始发虚。他知道再说什么都没用了。
我慢慢退到殿角,灰袍贴着墙,整个人几乎融进黑暗里。
抬头看了一眼高台。
烛九阴寄居的那根断剑还挂在那儿,剑柄微微晃了下。
我没说话,只是嚼了两下嘴里的果核。
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