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总说配不上我,要分手。
我笑着点头:「好啊。」
他愣住,眼圈慢慢红了。
第二天,他醉酒撞开我家门:「你根本不爱我!分手这么痛快?」
我把他抵在墙上,吻他发红的眼尾:
「你性子强,那我就软一点。
「你喜欢说反话,那我就反过来听。
「你情绪上头推开我,那我就用力抱紧。
「你反复推,我就反复抱紧。
「因为我爱你——有刺我也抱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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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厢里烟雾缭绕,光影切割着喧嚣。沈屹靠在最角落的沙发里,指间夹着烟,视线没什么焦点地落在虚空处,身边的狐朋狗友吵嚷着拼酒、掷骰子,声音尖锐又模糊。他没什么表情,只觉得今晚的酒有点涩,喉咙堵得慌。
“屹哥,怎么一个人闷着?喝一个!”有人凑过来碰杯。
沈屹懒懒地掀了掀眼皮,没动。那人自讨没趣,讪讪走开。旁边传来压低的议论声,断断续续飘进他耳朵。
“……看见林晚没?跟个男的,在吧台那边聊得挺热乎……”
“哪个男的?她不是跟屹哥……”
“早分了吧?前两天不还听说屹哥……”
沈屹猛地灌了一口酒,冰凉的液体顺着喉咙烧下去,灼得心口发疼。他不用抬头去找,脑子里却能清晰勾勒出林晚此刻的样子——大概是穿着那条简单的米白色连衣裙,嘴角噙着一点浅淡的笑意,眼神温和,却又隔着无形的距离。她总能这样,置身喧闹,却像独立在另一个清净的世界。
而那个世界,他好像,从来就没真正走进去过。
烦躁像藤蔓一样勒紧。他掐灭了烟,站起身,径直朝吧台方向走去。
视野很快锁定目标。她果然在那里,手里端着一杯浅金色的饮料,轻轻晃着,侧耳听着身边一个穿着斯文、戴着金丝边眼镜的男人说话。那男人不知说了什么,她微微弯了下眼睛。
就那么一个细微的弧度,像针一样扎进沈屹的眼底。
他步子迈得更大,带着一阵风,径直插到两人中间,手臂看似随意地搭上林晚身后的椅背,形成一个充满占有欲的姿势。他没看那眼镜男,只垂眼盯着林晚,声音压得低,带着点酒后的沙哑:“聊什么呢?这么开心。”
林晚抬起眼,看到他,似乎并不意外,眼神平静无波:“没什么,随便聊聊。”
眼镜男有些尴尬,站起身:“林小姐,那我们先……”
“你先忙。”林晚冲他礼貌地点点头。
眼镜男迅速离开了。
只剩下他们两人,周遭的空气仿佛瞬间凝滞、下沉。沈屹看着她平静的侧脸,那股无名火越烧越旺,混杂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恐慌。他几乎是咬着牙,把在心底翻滚了无数遍的话,用尽力气掏了出来,声音冷硬:
“林晚,我们分手吧。”
他顿了顿,像是要说服自己,又像是要给她一个听起来像样的理由,声音更低了些,带着一种自嘲的疲惫:“我配不上你。你值得更好的。”
说完,他紧抿着唇,下颌线绷得死紧,等待着她的反应。是错愕?是难过?还是……会有一点点不舍?
林晚轻轻放下了手中的杯子,玻璃杯底碰触大理石台面,发出清脆的一声“嗒”。
她转过头,正面迎上他的目光,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有嘴角极其细微地向上牵了一下,形成一个谈不上是笑的表情。
她说:“好啊。”
轻飘飘的两个字,像羽毛落地,却瞬间在沈屹的耳膜里炸开惊雷。
他整个人僵在原地,血液仿佛刹那间凝固。预想中的所有可能都没有出现,没有质问,没有眼泪,甚至连一丝涟漪都没有。只有这么一句干脆利落,甚至带着点……顺势而为的“好啊”。
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骤然缩紧,疼得他几乎无法呼吸。一股巨大的酸涩猛地冲上鼻腔,直逼眼眶。他死死咬着牙关,才勉强抑制住那迅速弥漫开来的红晕。
他看着她,眼圈还是不受控制地慢慢红了。
林晚也静静地看着他,目光在他微微泛红的眼尾停留了一瞬,依旧没什么波澜。然后,她站起身,拿起旁边的手包,声音平稳:“那我先走了。”
她从他身边走过,带起一阵极淡的、他熟悉的清香,没有丝毫停留。
沈屹僵在原地,像一尊被遗弃的雕塑,直到那抹米白色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包厢门口,他才猛地抬手,狠狠一拳砸在坚硬的大理石台面上。骨节处传来剧痛,却丝毫压不住心口那股灭顶的荒凉和钝痛。
她说了“好啊”。
她居然……就这么轻易地说了“好”。
……
第二天晚上,暴雨倾盆。
豆大的雨点疯狂砸在窗户玻璃上,噼啪作响。林晚窝在客厅的沙发里,腿上盖着薄毯,正在看一本厚厚的专业书。暖色的落地灯驱散了一室昏暗,室内安静而温暖。
突然,“哐”一声巨响从门口传来,紧接着是杂乱无章的拍门声,力气大得像是要把门板拆掉。
林晚蹙眉,放下书,走到门口,透过猫眼往外看。
外面站着浑身湿透的沈屹。头发凌乱地贴在额前,雨水顺着发梢往下淌,昂贵的衬衫皱巴巴地裹在身上,还在不断往下滴水,在脚边积了一小滩。他脸上是浓重的醉意,眼里的红血丝比昨晚更甚,像是燃烧着两簇幽暗的火焰,死死地盯着门板。
林晚沉默地看了几秒,打开了门。
门一开,沈屹几乎是踉跄着撞了进来,带着一身浓烈的酒气和雨水的湿漉寒气。他一把抓住林晚的手臂,力道大得惊人,五指像铁钳一样收紧,声音因为醉酒和激动而嘶哑变形:
“林晚!你……你他妈到底有没有心?!”
他逼近她,滚烫的呼吸带着酒气喷在她脸上,眼底是破碎的痛楚和无法置信的愤怒:“分手……我说分手,你居然就那么痛快?!好啊?你居然说好?!你……你根本就没爱过我吧!啊?!”
雨水顺着他棱角分明的脸颊滑落,混着眼角那不正常的红,让他整个人看起来狼狈又危险,像一头陷入绝境、负隅顽抗的困兽。
林晚没有挣扎,任由他抓着,手臂上传来清晰的痛感。她抬起眼,平静地迎视着他狂乱的目光,那目光深处,是她早已看穿的、用暴戾伪装起来的恐慌和不安。
他还在低吼,语无伦次:“看着我难受……看着我纠结,你是不是很得意?你从来……从来就没想过要抓住我是不是?!”
看着他通红的眼眶,那强撑的凶狠下是摇摇欲坠的脆弱,林晚心里某根弦被轻轻拨动了一下,带着细微的疼。
够了。
她忽然动了。
不是推开他,而是用空着的那只手猛地抓住他湿漉的衬衫前襟,用力向下一扯!同时膝盖不容抗拒地顶住他的腿,借着他前倾的势头,一个干净利落的旋身,瞬间将他还带着醉意、反应迟钝的身体重重抵在了冰冷的玄关墙壁上!
“砰”的一声闷响。
沈屹被这突如其来的反击弄懵了,脊背撞上墙壁的钝痛让他闷哼一声,醉意都散了两分。他下意识想挣扎,却发现林晚的力气大得出奇,攥着他衣领的手纹丝不动,另一只手则迅速压住了他试图抬起的胳膊,整个人被他用身体巧妙地禁锢在墙壁与她之间狭小的空间里。
他被迫低下头,对上她近在咫尺的眼睛。
那双平日里总是温和淡然的眸子,此刻却亮得惊人,里面没有丝毫的畏惧或厌恶,只有一种沉静的、近乎锐利的了然,和一种他从未见过的、极具侵略性的专注。
“你……”他刚吐出一个字,声音就卡在了喉咙里。
因为林晚微微踮起了脚尖。
她没有吻他的唇,而是偏过头,温热的、带着她独特清甜气息的唇,毫不犹豫地印上了他泛红、湿漉的眼尾。
那是一个轻柔得不可思议的吻,带着安抚的力度,吻去了那里残留的雨水,或许还有别的什么。
沈屹整个人剧烈地一颤,像是被一道电流击中,所有挣扎的力气瞬间被抽空,僵在原地。
然后,他听到她的声音贴着他的耳廓响起,清晰,稳定,一字一句,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敲打在他狂躁不安的心上:
“沈屹,你听好了。”
“你性子强,那我就软一点。”
“你喜欢说反话,那我就反过来听。”
“你情绪上头的时候推开我,那我就用力抱紧你。”
她的手臂环过他的腰身,真正地、紧紧地抱住了他湿透的、微微发抖的身体。
“你反复地推,那我就反复地抱紧你。”
怀抱收得更紧,不容他逃离。
“因为我爱你——”
她微微后撤,再次看进他愕然失神的眼底,声音很轻,却像誓言一样砸进他灵魂深处:
“有刺,我也抱紧你。”
话音落下的瞬间,沈屹一直强撑着的、紧绷到极致的身体,猛地松懈下来。那层坚硬的、布满尖刺的外壳,在那温柔而坚定的拥抱和话语面前,轰然碎裂,露出内里最原始的不安和脆弱。
他像是终于被缴了械的士兵,丢掉了所有伪装和武器。
高大的身体微微佝偻下来,额头无力地抵上林晚单薄却仿佛蕴藏着无限力量的肩膀。
滚烫的液体,大颗大颗地,毫无预兆地从他紧闭的眼眶中涌出,混着冰冷的雨水,迅速浸湿了她肩头的衣料。起初是无声的,只有身体细微的颤抖,然后,压抑的、破碎的哽咽声终于无法抑制地溢了出来。
像一头受伤的幼兽,在终于找到安全港湾后,放肆地宣泄着所有的委屈、恐慌和疼痛。
他伸出手,紧紧地、几乎是绝望地回抱住了林晚,仿佛她是茫茫大海中唯一的浮木。
林晚没有说话,只是更紧地拥住他,一只手轻轻拍着他湿透的、不断颤抖的背脊。
窗外的暴雨依旧肆虐,敲打着世间万物。
而温暖的室内,玄关的灯光柔和地笼罩着相拥的两人。一个在无声地崩溃流泪,一个在安静地包容承接。
曾经横亘在两人之间,那由不安、试探、反话和推开构筑起的无形高墙,在这一刻,土崩瓦解,露出底下赤裸而柔软的真实。
不知道过了多久,怀里的啜泣声渐渐低下去,变成细微的抽噎,最后归于平静,只剩下沉重的呼吸声。沈屹好像耗尽了所有力气,酒精和情绪的大起大落让他昏睡过去,但即使是在沉睡中,他抱着林晚的手臂依旧箍得很紧,带着一种失而复得的恐惧。
林晚尝试动了一下,没能挣开,反而让他即使在梦里也不安地蹙起眉,手臂收得更紧。
她叹了口气,放弃了挪动他的想法。就这么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支撑着他大部分体重。腿有点麻,肩头被他压得发酸,湿冷的衣服黏在皮肤上,并不舒服。
但她心里却奇异地安定下来。
她微微偏头,脸颊能感受到他头发上未干的湿气,带着洗发水的淡香和雨水的清新。他睡着的样子收敛了所有的棱角和戾气,眉宇间还残留着一丝未曾散尽的委屈和脆弱,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要小很多。
林晚想起第一次见到沈屹的时候。那是在一个商业酒会上,众星捧月,意气风发,像一头优雅而危险的猎豹,谈笑间带着不容置疑的掌控力。可不知道为什么,她第一眼就看穿了他那身昂贵定制西装和完美笑容下的某种紧绷,一种类似于……随时准备战斗,或者,随时准备逃跑的警觉。
后来在一起,印证了她的直觉。这个男人,在商场上杀伐决断,在社交场合游刃有余,可在感情里,却笨拙得像个小孩子。他表达在乎的方式,有时候是近乎霸道的占有,有时候,却是莫名其妙的推开和冷言冷语。
尤其是当他觉得不安,或者感受到压力的时候。“分手”这两个字,几乎成了他测试她底线、验证她是否会离开的惯用手段。每一次说出口,他都像一只竖起全身尖刺的刺猬,既想伤害对方,又期待着对方能无视那些尖刺,依旧温柔地拥抱他。
以前,林晚会耐心地讲道理,会试图沟通,但效果甚微。他就像认定了自己不值得被爱,固执地用最糟糕的方式一遍遍试探,直到把两个人都弄得筋疲力尽。
直到上一次,他又一次因为工作压力和她身边出现的优秀异性而失控,说出“我配不上你,分手吧”之后,看着他明明痛苦却强装冷漠的样子,林晚忽然明白了。
语言是苍白的。道理他不懂吗?他懂。他只是无法控制内心深处那个害怕被抛弃的小孩。
所以,这一次,她选择了另一种方式。
用他推开她的力度,反过来拥抱他。
用他刺向她的尖刺,作为拥抱时必须承受的一部分。
果然。
他所有张牙舞爪的伪装,在这样坚定不移的“反向操作”下,不堪一击。
时间一点点流逝,窗外的雨声渐渐小了下去,变成了淅淅沥沥的余韵。林晚的腿麻得快要失去知觉,肩膀也僵硬了。她小心翼翼地再次尝试动了一下。
“嗯……”怀里的男人发出一声不满的咕哝,脑袋在她颈窝里蹭了蹭,手臂收得更紧,像是怕她跑掉。
“沈屹,”林晚无奈,低声唤他,“去床上睡,好不好?这里冷。”
沈屹迷迷糊糊地半睁开眼,眼底还带着浓重的睡意和未散尽的红。他似乎花了几秒钟才反应过来自己在哪儿,发生了什么。记忆回笼,他身体微微一僵,脸上迅速掠过一丝难堪和慌乱,下意识就想松开手后退。
林晚却抢先一步,更紧地抱了他一下,然后才轻轻推开他一些,看着他的眼睛,语气平静自然:“能自己走吗?去洗个热水澡,你衣服全湿了。”
她的态度太过于寻常,仿佛刚才那个崩溃大哭、此刻眼睛红肿的人不是他,也仿佛她刚才那些石破天惊的话只是随口闲聊。
沈屹愣愣地看着她,喉结滚动了一下,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沙哑地“嗯”了一声。他避开她的目光,有些狼狈地站直身体,因为醉意和久靠,脚步还有些虚浮。
林晚扶了他一把,把他带到客卫门口,从柜子里拿出干净的浴巾和一套未拆封的男士睡衣——是他之前偶尔留在这里的。
“去洗吧。”她把东西递给他。
沈屹接过,手指碰到她的,微微蜷缩了一下,低着头走进了浴室。
听着里面传来的水声,林晚才轻轻活动了一下酸痛的肩膀和僵直的腿,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她走到客厅,给自己倒了杯温水,慢慢喝着。
水声停了。过了一会儿,浴室门被拉开一条缝,氤氲的水汽弥漫出来。沈屹穿着那身略显紧凑的睡衣(他个子更高大些),头发湿漉漉地滴着水,站在门口,有些无措地看着她,脸上带着刚被热水冲刷过的红,眼神躲闪,像做错了事的大型犬。
“过来。”林晚放下水杯,朝他招招手。
他迟疑了一下,还是慢吞吞地挪了过来,在她指定的沙发位置坐下,身体依旧有些僵硬。
林晚拿起另一条干毛巾,站到他身后,开始帮他擦头发。动作不疾不徐,力道适中。
沈屹的身体先是一绷,然后在那轻柔的擦拭下,一点点放松下来。他垂着眼,看着自己放在膝盖上的手,手指无意识地绞在一起。
“晚晚……”他声音很低,带着浓重的鼻音。
“嗯?”
“我……”他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道歉?解释?好像都很多余,也很苍白。
难道要说“我喝醉了发酒疯”?还是说“我其实怕你不要我”?
后者光是想想,就让他耳根发烫。太丢人了。
林晚没有催促,只是耐心地擦着他的头发,指尖偶尔划过他的头皮,带来一阵细微的战栗。
“那些话……”他艰难地开口,指的是自己醉后那些控诉和指责。
“哪些话?”林晚语气平淡,“你说我不爱你那些反话吗?”
沈屹喉头一哽。
“我反过来听的。”她停下动作,双手按在他的肩膀上,俯身,从侧面看着他的眼睛,重复了一遍之前在玄关的话,“你说反话,我就反过来听。记住了?”
她的眼神温和,却带着一种不容辩驳的坚定。
沈屹看着近在咫尺的这双眼睛,清晰地看到了里面映出的、有些狼狈的自己,也看到了那背后毫无动摇的认真。
心底最后一点不安和疑虑,像是在阳光下的冰雪,悄然融化。
他猛地伸出手,将她拉进自己怀里,紧紧抱住。把脸埋在她散发着清甜气息的颈窝,贪婪地呼吸着属于她的味道。
这一次,不再是崩溃的宣泄,而是无声的依赖和确认。
“记住了。”他闷闷的声音传来,带着劫后余生的喟叹。
林晚回抱住他,嘴角轻轻扬起一个微不可查的弧度。
她知道,战争还没有完全结束。他骨子里的不安和习惯性的试探,可能还会在未来的某个时刻冒头。
但那又怎么样呢?
他性子强,她就软一点。
他喜欢说反话,她就反过来听。
他推开她,她就抱紧他。
反复推,就反复抱紧。
因为她爱他。
爱这个看似强大,内心却住着一个敏感脆弱小男孩的男人。
爱到愿意忽略那些伤人的刺,去拥抱他最柔软的内核。
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已经完全停了。云层散开,露出一弯清冷的月亮,和几颗稀疏的星子。
月光如水银般透过玻璃窗倾泻进来,温柔地洒在相拥的两人身上,将他们的影子拉长,融合在一起,再也分不开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