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雨在他的伞沿形成一串串晶莹的珠帘,他穿着墨色常服,身形清瘦挺拔,面色略显苍白,一双幽黑的眸子淡淡地扫过廊下的二人。
裴知意像是有些怕他,小声打了招呼,“三哥......”
宋枝歉然地朝裴知意笑笑,“我先过去了,等得了空,我一定去看你。”
她提起裙摆快步走进雨中,裴修衍将伞往她那边倾了倾,遮住了飘洒的雨丝。
雨丝细密,敲打在油纸伞面上发出沙沙的轻响。
宋枝走在裴修衍身侧,心思却还落在那道伶仃的身影上,忍不住又一次回头望去。
裴知意仍站在原地,见宋枝看过来,脸上漾开一抹极其温柔的笑意,对她轻轻挥了挥手。
单薄的身影在朦胧雨幕中显得愈发可怜。
“看路。”
身侧传来低沉而略带不耐的声音,将宋枝的思绪拽回。
宋枝“奥”了一声,赶紧转回头,险些踩到一块松动的青石板。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唇,眼角余光瞥见身侧之人线条冷峻的侧脸,一个念头忽然冒了出来.
“裴修衍,”她声音轻快,带着少女特有的直白,“你是特意来接我的吗?”
雨水顺着伞沿汇聚成串,滴滴答答地落下,在裴修衍脚边溅开细小的水花。
空气里弥漫着潮湿的泥土和草木清气。
伞下的少女微微仰头看他,眼睛亮晶晶的。
裴修衍的目光平视着前方的雨幕,并未看她,闻言,薄唇微启,清冷的嗓音穿透雨声,没有半分波澜:
“不是。”
他回答得干脆利落,不留丝毫遐想余地。
“祖母叫我来问你,”他继续道,语气公事公办,“纳征宴可有什幺忌口。”
原来是这样。
宋枝心里那点小小的雀跃像是被细雨打湿的火苗,轻飘飘地熄了。
但还是认真想了想。
她一边小心地看着脚下湿滑的路面,一边掰着手指头数,“我不太喜欢姜的味道,还有,羊肉的膻味我也有点受不住......”
她报出几样,侧头看向他,“就这些了。”
裴修衍并未答话,只是撑着伞,与她并肩走在蜿蜒的石径上。
墨色的衣袖随着他的动作微微晃动,带着若有似无的冷冽药香。
宋枝也不知道,他到底听进去没有。
裴修衍将宋枝送到院门口,便停了脚步,他并没有踏入院门,只淡淡道,“到了。”
话音才落,院内眼尖的小丫鬟瞧见了他们,忙不迭地撑起一把油纸伞,碎步小跑着迎了出来,“姑娘可算回来了!”
走近了才看清宋枝身侧的人竟是国公爷,连忙福身行礼,“见过国公爷。”
裴修衍“嗯”了一声。
小丫鬟手脚麻利地将伞盖过宋枝头顶,“这雨瞧着不大,沾身却也凉得很,姑娘快进去吧。”
宋枝被这小丫鬟簇拥着,身不由己地往前走了两步,想回头对送自己回来的裴修衍道声谢。
然而,雨幕蒙蒙,方才他站立的地方已是空空如也。
回到内室,带着湿气的寒意才被彻底隔绝在外。
春柳拿了干面巾替她擦拭微湿的发梢,“下次小姐可不能直接往雨里冲了,虽说雨不大,却也要小心染上风寒。”
正说着,秋云端着一个红漆小托盘走了进来,碗里冒着腾腾热气,一股辛辣的气息随之弥漫开来。
“姑娘,快把这碗姜汤喝了吧,驱驱寒。”秋云将托盘放到宋枝面前的桌上。
“姜汤?”宋枝下意识地蹙起秀眉,脸上写满了抗拒。
还不等她开口拒绝,秋云便抿嘴一笑,补充道,“这可是国公爷吩咐的,姑娘,您可一定得喝了。”
国公爷能关心姑娘,这可是天大的好事。
他果然没听!
宋枝心里顿时有些气闷,明明才跟他说过不喜欢姜味!
“我不喝!”她扭过头,带着点小性子,“阿嚏!我没事,一会儿就好了。”
“小姐,您都打喷嚏了,淋了雨,哪能不当回事?”春柳也在一旁帮腔。
秋云见劝不动,无奈地叹了口气,使出杀手锏,“姑娘若执意不喝,奴婢只能如实去禀报国公爷了。”
一听要告诉裴修衍,宋枝顿时一惊。
她其实对裴修衍还是有些发怵的。
“好吧好吧,我喝就是了......”宋枝瘪了瘪嘴,妥协了。
她视死如归地盯着那碗姜汤,深吸一口气,纤白的手指捏住自己秀气的鼻子,端起温热的瓷碗,闭上眼睛,仰起头“咕咚咕咚”几大口。
嗯?
不辣?
还有点甜?
“嗯?”宋枝有些诧异地睁开眼。
一旁的秋云瞧见她这模样,抿唇笑道,“姑娘,是国公爷说的,让熬汤时多放些红糖进去,说是不盖姜的效力,只压压那股冲味儿,怕您喝不惯。”
“您感觉如何?”
宋枝恍然,咂咂嘴,“还挺好喝的。”
秋云闻言,却是微微一愣,随即失笑摇头,压低声音道,“奴婢是问您,对国公爷......感觉如何?”
她目光意有所指地看向窗外,“您想啊,国公爷亲自送您回来,又这般细心,连姜汤里放糖这样的小事都记挂着吩咐。”
“这份心意,可不多见。”
宋枝听了,脸上却露出几分理所当然。
她放下空碗,用帕子擦了擦嘴角,“我们不是就要定亲了么?他是我未来的夫婿,关心我,待我好,不是应该的吗?”
她爹还亲自给娘亲洗脚呢。
秋云看着她这副懵懂未开窍的模样,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把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只化作一声无奈又宠溺的轻笑。
罢了,姑娘还小呢。
心里怕是还没想过那些男女之事呢。
就在宋枝的身影没入府门后不久,又一辆装饰颇为精致的青幔马车,在淅沥雨声中驶来,停在了裴国公府门前的空地上。
车帘被一只戴着玉镯的纤手掀开,露出一张精心修饰过的脸庞。
柳眉笼烟,杏眼含露,唇上点了淡淡的胭脂,正是大夫人的侄女,张映雪。
她今日穿着一身月白绣淡粉荷花的襦裙,整个人如同雨后初绽的白莲,清雅娇弱,我见犹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