处理完女鬼陈氏索命的惊魂一夜,我和阿琪都身心俱疲。我肩头的伤口虽经阿琪用苗疆秘药处理,驱散了阴毒,但道力反噬的内伤和失血过多,让我脸色苍白,需要卧床静养。阿琪也因过度紧张和为我疗伤而憔悴了不少。
我们闭门谢客,在“奕航”内静养了三日。这三天,我时常望着祖师爷的画像出神,脑海中反复回放着那夜面对厉鬼时,生死一线间强行收手的抉择,以及黑白无常那冰冷而威严的警告。心中五味杂陈,有后怕,有庆幸,更有一种对前路深深的思索。
就在第四天上午,店门外传来了熟悉的、沉稳的脚步声。我和阿琪对视一眼,心中都是一动。
店门被轻轻推开,一身半旧青布道袍、面容清癯的王叔,提着一个小巧的药囊,迈步走了进来。他看到我靠在躺椅上、脸色不佳的样子,眉头微蹙,眼中闪过一丝关切,但并未过多惊讶,仿佛早已料到。
“王叔!”我挣扎着想坐起身。
“躺着别动。”王叔摆摆手,声音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他走到我身边,伸手搭上我的腕脉,一股精纯平和的真气缓缓渡入,探查我的伤势。
片刻后,他松开手,点了点头:“内息紊乱,道力反噬,肩外伤倒无大碍。静养旬日便可。遇到硬茬子了?”
阿琪连忙给王叔奉上热茶,我将那夜女鬼陈氏去而复返、疯狂索命,以及我最终招请阴差将她押走的经过,原原本本、详详细细地讲述了一遍,尤其重点描述了在最后关头,因想起黑白无常警告而强行收手导致反噬的情形。
王叔静静地听着,手指轻轻敲着桌面,眼神深邃,看不出喜怒。直到我全部讲完,他才缓缓开口,语气平和中带着一丝凝重:
“小凯,阿琪,你们此次……做得对。”
他看着我,目光锐利如刀:“修行之人,持法仗剑,易生骄矜之心。尤其是年轻人,道法初成,锐气正盛,遇邪祟便想一剑斩之,图个痛快。此乃大忌!”
“天地之大,法则如网。我等修士,看似能沟通阴阳,实则仍在网中。阴司,便是这法则在幽冥的具现,其威严,不容挑衅。黑白无常之警告,非是恐吓,乃是规则本身的示现。”
他端起茶杯,呷了一口,继续道:“你能在生死关头,强压本能,守住界限,招请阴差,此一念之转,看似狼狈,实则是一次心性的跃升。这比你用雷法劈散十个厉鬼,功德更大。这说明,你开始真正明白‘奕航’二字的重量——不是仗剑天涯,快意恩仇,而是如履薄冰,持中守正。”
王叔的话,如同醍醐灌顶,让我心中许多纠结豁然开朗。之前的我,确实有些沉浸在“斩妖除魔”的成就感中,忽略了其背后更宏大的规则。
“可是,王叔,”我仍有疑惑,“那女鬼为何会变成这样?我当初超度她,确是出于善意……”
王叔叹了口气:“阴阳之事,复杂无比。超度之法,亦需对应其因果。那陈氏乃自戕横死,怨念深重,本应入枉死城消业。你以《度人经》强行超度,虽暂时化去其怨气,送其往生,但或许其业力未消,在轮回途中或受他力干扰,导致魂魄不稳,记忆错乱,反而忆起前仇,怨念倍增,化为更凶的厉鬼回来寻仇。此中因果,非你当时所能尽察。这也再次说明,不可轻易越界代庖。”
他顿了顿,意味深长地说:“日后遇类似之事,当以安抚、引导、上报(城隍土地)为主。若确需出手,也需先问明因果,禀告阴阳,再行法事。切记,法不可妄用,心不可僭越。”
“弟子明白了。”我郑重地点点头,心中的包袱彻底放下。
王叔又从药囊中取出一个玉瓶,倒出两粒清香扑鼻的丹药:“这是九转还丹,对内伤和元气恢复有奇效。你与阿琪各服一粒,好生调养。”
我和阿琪感激地接过丹药服下,一股暖流顿时散入四肢百骸,精神为之一振。
王叔在“奕航”住了一日,指点了我一些调理内息的法门,又与阿琪交流了些草药心得。次日清晨,他便告辞离去,回去了。
送走王叔,我和阿琪站在店门口,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心中充满了感激与力量。
经过这次磨难和王叔的点拨,我们更加明确了“奕航”的方向。它不仅仅是一家处理灵异事件的店铺,更是一个恪守阴阳秩序、护佑一方安宁的道场。未来的路,或许还会有风雨,但只要我们持守本心,敬畏规则,便能在这红尘浊世中,找到属于自己的那份从容与坚定。
阳光洒在“奕航”的招牌上,熠熠生辉。
(本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