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夜晚,月色皎洁,微风拂面,带来院子里栀子花的淡淡香气。
周凛川今天回来得比平时稍早一些,脸色也比平日柔和,似乎心情不错。
吃过了晚饭,周轩没有像往常一样急着跑出去找小伙伴玩,而是搬了个小马扎,坐在爸爸身边,好奇地问:“爸爸,你们在部队里,每天都做什么呀?也是上课吗?”
周凛川看着儿子充满求知欲的眼睛,沉吟了一下,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你想知道?”
“想!”周轩用力点头。在他小小的世界里,爸爸工作的军营充满了神秘色彩。
林晚书正抱着安安在灯下看图画书,闻言也抬起头,含笑看着父子俩。
周凛川站起身,走到里屋,从他那随身携带的、洗得发白的军用挎包里,拿出了一本红色塑料封皮、印着“革命歌曲选”字样的歌本。他翻到某一页,然后走回来,重新坐下。
“部队里,除了训练、学习,有时候也会唱歌。”周凛川的声音在夜色中显得格外低沉有力,“唱军歌。”
“军歌?”周轩眨巴着眼睛,“就像我们幼儿园唱的《小燕子》那样吗?”
周凛川微微摇头,脸上露出一丝极淡的、几乎看不出的笑意:“不一样。军歌,更有力量。”他清了清嗓子,并没有看歌本,而是目光平视着前方,仿佛在凝视着远方的军营和战友,开口唱了起来:
“向前!向前!向前——!”
“我们的队伍向太阳……”
他的声音并不算特别嘹亮,却带着一种金属般的质感,沉稳、雄浑,每一个字都咬得清晰有力,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坚定和一股内在的、蓬勃向上的力量。
这歌声仿佛不是从喉咙里发出,而是从胸膛深处震荡而出,在静谧的夜空中传开,惊起了院外老槐树上栖息的几只麻雀。
周轩一下子听呆了,小嘴巴微微张着,眼睛瞪得溜圆。
他从未听过这样的歌声,不像妈妈哼的摇篮曲那样温柔,也不像戏台上那样婉转,这歌声像石头,像锤子,一下一下,敲在他的小心脏上,让他不由自主地挺直了小胸脯。
林晚书也停下了翻书的动作,有些惊讶地看着丈夫。
她很少听周凛川唱歌,更没想到他唱起军歌来,竟是这般气势。
周凛川并没有停下,他继续唱着,节奏鲜明,气势磅礴:
“脚踏着祖国的大地,
背负着民族的希望,
我们是一支不可战胜的力量……”
他的歌声在院子里回荡,连隔壁刘大姐家似乎都安静了下来,在侧耳倾听。安安也停止了咿呀,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看着爸爸。
一段唱完,周凛川停了下来,看向儿子:“这就是军歌。”
“爸爸!”周轩激动地抓住爸爸的胳膊,“这个歌真好听!有劲儿!你教我!你教我唱!”
周凛川看着儿子兴奋的小脸,点了点头:“好。我唱一句,你学一句。”
“向前!向前!向前——”周凛川放慢了速度,示范了一句。
周轩立刻扯开小嗓子,努力模仿:“向——钱!向——钱!向——钱——”他音调不准,节奏也有些乱,但那股认真劲儿却十足。
林晚书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来。
周凛川脸上也露出一丝无奈,耐心地纠正:“是‘前’,不是‘钱’。
舌头顶住这里。”他做了个口型。
“向——前!”周轩努力改正。
“对,声音再大一点,要有力气。”
“向前!向前!向前!”周轩憋足了劲,小脸涨得通红,声音果然洪亮了不少。
就这样,父子俩一个教,一个学,院子里响起了稚嫩却认真的跟唱声。
林晚书抱着安安,也忍不住跟着轻声哼唱起来,她虽然不熟悉歌词,但那熟悉的旋律和丈夫教歌时罕见的耐心模样,让她心里暖暖的。
“妈妈,你也唱!”周轩发现了,立刻号召妈妈加入。
林晚书笑着点点头,也跟着一起唱:“我们的队伍向太阳……”
安安看着妈妈和哥哥都在唱,也兴奋地挥舞着小手,“啊啊”地叫着,像是在伴奏。
这时,隔壁的刘大姐大概是被这动静吸引,隔着墙头笑道:“哟!周副军长,你们家这是开音乐会呢?这歌听着可真提气!”
周凛川难得地对外回应了一句:“教孩子唱军歌。”
“好!就该从小教!培养革命精神!”刘大姐大声赞同。
有了“观众”,周轩学得更起劲了。虽然还是经常跑调,歌词也记不全,但他努力挺起小胸膛,学着爸爸那样,试图唱出那股“力量”来。
月光下,灯光旁,一家人——严肃认真的父亲,温柔含笑的母亲,努力学唱的儿子,还有咿呀助兴的小女儿——共同唱着那首铿锵有力的军歌。
周凛川看着妻子和儿女,冷硬的眉眼在歌声和灯光下彻底软化下来。
他或许不是一个善于表达感情的人,但此刻,他用这种方式,将自己所忠诚、所热爱的事业的一部分,潜移默化地传递给了下一代。
那天晚上,周轩是在“向前向前向前”的模糊哼唱中入睡的。
梦里,他似乎也穿上了一身小小的军装,跟着爸爸的队伍,走向了明亮的太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