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并非虚无,而是充斥着破碎的星光与尖锐的余痛。林晚星感觉自己像一片在能量风暴中飘零的羽毛,意识在崩溃的边缘反复拉扯。那冰冷恶意的噬咬感仿佛还残留在灵魂深处,带着一种亵渎般的粘腻。
不知过了多久,一股温和而坚定的能量流强行注入了她几近枯竭的灵台,如同灯塔的光芒刺破迷雾。她艰难地睁开眼,视线模糊,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沈墨初那张依旧苍白却写满担忧的脸。他半跪在星辉之池旁,一只手虚按在她的额头,微弱的守护之力正源源不断地传来,稳定着她濒临涣散的精神。
“醒了?”他的声音沙哑,带着显而易见的疲惫,显然刚才的举动对他尚未恢复的身体是极大的负担。
林晚星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发不出声音,只能微微点头。她转动眼珠,看向周围。霍元老站在不远处,背对着他们,仰望着穹顶上那已恢复“正常”显示的星轨,身影在星光照耀下显得有些凝重。那名随从依旧守在入口处,如同一尊雕塑。
“你太大意了。”沈墨初收回手,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后怕,“星轨深处埋葬着太多古老甚至禁忌的存在,它们的意志即便只是残影,也绝非你现在的状态能够触碰的。”
林晚星挣扎着坐起身,靠在池边,感受着星辉之池残余的能量滋养着剧痛的身体和灵魂。她回想起最后那一刻,“烬染之瞳”自主爆发出的、带着定义秩序般威严的银灰色光芒,那与她平时使用的“调和”之力似乎同源,却又有着本质的不同,更加……霸道,也更加古老。
“那是什么……东西?”她声音嘶哑地问。
沈墨初沉默了一下,看向霍元老的背影。霍元老似乎听到了她的问题,缓缓转过身,脸上已恢复了平日的古井无波,但眼神深处那一丝未散的凝重却无法完全掩盖。
“一个‘观测者’。”霍元老给出了一个令人费解的答案,他走到池边,目光落在林晚星手背上那已恢复黯淡、却似乎多了一丝难以言喻韵味的印记上,“或者说,是某个古老存在留在星轨中的‘眼睛’。”
“观测者?眼睛?”林晚星心中寒意更甚。
“沉眠之湖的历史,远比守秘人议会记载的更为悠久。”霍元老的声音带着一丝悠远,“在‘奠基者’时代,甚至更早,就有一些难以理解的存在,它们并非残影,也非生灵,更像是一种……规则的化身,或者信息的集合体。它们对现实与阴影的交织抱有某种……兴趣。星轨,不仅是能量地图,也是它们偶尔投下目光的窗口。”
他顿了顿,看向林晚星的眼神带着探究:“它似乎对你的‘调和’之力……格外‘感兴趣’。”
林晚星想起那股恶意中夹杂的贪婪,不由得打了个寒颤。自己被一个古老而未知的存在盯上了?
“它会对不语村的危机做什么?”她更关心这个。
“不清楚。”霍元老摇头,“‘观测者’的行为难以预测。它们可能只是旁观,也可能出于某种我们无法理解的目的进行干涉。但它的出现本身,就意味着不语村事件的复杂性和危险性,远超我们最初的评估。”
他再次将目光投向那卷暗金色卷轴,语气变得决断:“不能再犹豫了。林晚星,你必须立刻告诉我那个坐标的具体信息。我们需要定位不语村内部能量异变的核心,才有可能找到破解之法,或者……至少弄清楚里面发生了什么。”
压力再次回到林晚星身上。经历了刚才的惊魂一刻,霍元老的要求显得更加紧迫,也更具说服力。但她脑海中顾云深的警告依旧清晰——“别信元老院”。
她看向沈墨初,他垂着眼帘,看不清眼神,但紧绷的下颌线显示他内心的不平静。
说出坐标,可能是拯救不语村的唯一希望,但也可能将姐姐最后的遗泽和自己最大的筹码交到未知的手中。
不説,她可能被视为自私,甚至被强行控制、抽取记忆。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僵持中,林晚星忽然感觉到,自己与那穹顶星轨之间,似乎多了一丝极其微弱的、若有若无的联系。并非主动感知,而是一种……被动接收?
一段极其模糊、扭曲、仿佛信号不良的影像,伴随着断续的杂音,强行挤入了她的脑海——
燃烧的村庄!不是阴影,是真实的火焰!阿吉和其他村民惊恐奔逃的身影!摆渡人那空白的脸孔仰望着被染成暗红色的天空,手中的阴影竹篙寸寸断裂!而在村庄的中心,那株巨大的、曾经庇护过晚星的荧光蘑菇母体,正被无数漆黑的、如同血管般的阴影脉络缠绕、吞噬,发出无声的哀鸣!
影像一闪即逝,带来的冲击却无比真实!那是正在不语村发生的惨状!
是那个“观测者”传递过来的?还是星轨自身记录到的实时信息,因为之前她的接触而被动泄露给了她?
林晚星的心脏被狠狠揪紧!阿吉!摆渡人!那些沉默但并未伤害她的村民!
不能再等了!
她猛地抬起头,看向霍元老,眼中已是一片决然:“我可以告诉你坐标的大致方位,但具体定位,需要结合星轨,需要我的参与。而且,我有一个条件。”
霍元老眉头微挑:“说。”
“行动必须带上我。”林晚星斩钉截铁,“坐标与我血脉相连,只有我能精准感应其变化。而且,我的‘调和’之力,可能是应对那片阴影的关键。”她必须亲自去,不仅是为了救人,也是为了确认姐姐灵魂碎片的状态,以及……亲眼见证元老院究竟会如何行动。
霍元老深深地看着她,似乎在评估她的价值和风险。片刻后,他点了点头:“可以。但你必须完全听从指挥,不得擅自行动。”
“成交。”林晚星没有犹豫。她随即抬起手,指向穹顶星轨中,之前感应到的“悖论之星”大致所在的区域,“坐标的指向,就在那片星域。但具体位置被某种力量干扰,模糊不清,需要结合真实星图和我的血脉感应进行精确定位。”
她没有说出坐标与姐姐灵魂碎片的关系,也没有提及“悖论之星”的名字。
霍元老看向那片星域,眼中精光一闪,显然认出了那里的异常。他不再多问,立刻展开卷轴,与穹顶星轨进行比对,手指快速在卷轴上划动,计算着什么。
沈墨初在一旁沉默地看着,忽然开口道:“元老,此次行动,请允许我一同前往。”
霍元老头也不抬:“你的伤势未愈,不宜行动。”
“我对不语村的地形和能量结构更熟悉。”沈墨初坚持道,语气平静却不容拒绝,“而且,林小姐的力量尚不稳定,需要有人从旁护持。于公于私,我都应该去。”
霍元老计算的手指停顿了一下,终于抬眼看了沈墨初一眼,那眼神复杂难明:“可以。但记住你的身份和职责,墨初。”
“谨记。”沈墨初微微躬身。
就在这时,那名守在入口处的随从突然身体一震,猛地转头看向廊道深处,低喝道:“谁?!”
几乎在他出声的同时,一道锐利的、仿佛能切割灵魂的银光,如同无声的闪电,从廊道阴影中激射而出,目标直指——林晚星!
这攻击来得太快!太突然!而且完全绕过了观星殿的防护!
沈墨初反应极快,几乎是本能地就要再次强行催动守护之力挡在林晚星身前,但他伤势太重,动作慢了半拍!
霍元老脸色一变,木杖顿地,一道厚重的光幕瞬间升起,拦在银光之前!
然而,那银光在接触到光幕的前一刹那,竟如同拥有生命般猛地扭曲、分化,化作数十道更细的丝线,绕过光幕,从各个刁钻的角度,依旧精准地射向林晚星!
这绝非普通的攻击!这是蓄谋已久的、针对性的刺杀!
林晚星瞳孔骤缩,死亡的阴影瞬间笼罩。她体内的银灰色力量应激而动,却因为之前的消耗和混乱而显得迟滞!
眼看那无数银线就要将她洞穿——
异变再生!
她左手掌心的“破灭烙印”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带着毁灭气息的血色光芒!这光芒并非扩散,而是凝聚成一道薄如蝉翼、却仿佛能斩断一切的弧形血刃,以超越思维的速度,环绕着她周身一旋!
嗤嗤嗤——!
那数十道银线如同撞上了无形的绞杀场,瞬间被血色弧刃切碎、湮灭!连一点能量残渣都未曾留下!
血色弧刃也随之消散,仿佛耗尽了力量。林晚星掌心传来一阵剧烈的、仿佛被撕裂的灼痛,那“破灭烙印”的光芒迅速黯淡下去,甚至颜色都似乎淡了一分。
整个观星殿陷入死寂。
霍元老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沈墨初护在林晚星身前,眼神冰冷地看向攻击来源的方向。
廊道的阴影中,一个穿着普通守秘人服饰、面容模糊的身影缓缓浮现,他(她)的手中,握着一柄正在缓缓消散的、由纯粹银光构成的小巧弩箭。
“审判庭……‘肃清之刃’……”霍元老一字一顿地吐出这个名字,声音中蕴含着压抑到极致的怒火,“艾琳……她竟敢……在观星殿动手!”
那模糊的身影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低笑,身体如同融入阴影般,开始迅速变淡、消失。
“留下!”霍元老木杖一挥,一股庞大的束缚之力笼罩过去!
但那身影消失的速度更快,在彻底消散前,他(她)的目光似乎穿透空间,落在了惊魂未定的林晚星身上,一个冰冷而充满恶意的意念,如同毒蛇吐信,传入她的脑海:
“……‘容器’……你的时间……到了……”
身影彻底消失,廊道恢复平静,仿佛刚才的刺杀从未发生。
但观星殿内凝重的气氛和残留的杀意,却昭示着刚刚发生的凶险。
林晚星捂着依旧灼痛的左手掌心,心脏狂跳。“肃清之刃”?“容器”?时间到了?艾琳执行官竟然疯狂到在元老眼皮底下动手?他们到底有多想抓住或者……除掉她?
霍元老面沉如水,显然这件事触及了他的底线。他看了一眼脸色苍白的林晚星和伤势未愈的沈墨初,眼中闪过一丝决断。
“计划改变。”他沉声道,“此地已不安全。立刻准备,一炷香后,我们出发前往‘星陨之峡’。”
“星陨之峡?”沈墨初有些意外,“那里是星轨的一处实体锚点,能量极其狂暴且不稳定……”
“正是因为它不稳定,才能最大限度干扰某些人的窥探和算计。”霍元老打断他,目光锐利,“而且,只有在那里,才能借助星陨之力,精确定位不语村的坐标,并开启一条相对安全的临时通道。”
他看向林晚星,语气不容置疑:“林晚星,收起你所有的疑虑和保留。想要活下去,想要救不语村,这是唯一的路。”
林晚星看着霍元老那不容置疑的眼神,又感受着掌心“破灭烙印”传来的微弱余痛和脑海中那句“容器”的恶意低语。
她知道,自己已别无选择。
风暴,已然降临。而她,正站在风暴的最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