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验室的白色冷光从天花板的应急照明板中均匀洒落,照亮了每一个角落的灰尘与裂痕,驱散了之前笼罩这里的浓稠黑暗,却驱不散那股渗透进骨髓的孤寂与冰冷。
空气净化单元的嗡鸣依旧低缓,混合着医疗用品开封时的细微声响,在空旷的空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苏冉靠坐在墙角,背部紧贴着冰冷的合金墙壁,试图从那坚硬的触感中汲取一丝支撑力。
她的面前,一块还算干净的实验台面板上,摊开着那盒从储物柜里找到的、包装有些破损却依旧能用的医疗用品,这是她目前能找到的唯一依靠。
抗生素已经用温水服下,口腔里还残留着药片的苦涩;
几口清水缓解了喉咙的干渴,让呼吸顺畅了些许;
半块压缩饼干下肚,也暂时压下了胃里翻腾的饥饿感。
但身体上的创伤,尤其是左臂上那道被变异生物抓伤的狰狞伤口,却像一根紧绷的弦,时时刻刻提醒着她疼痛的存在,需要更细致、更彻底的处理,否则感染一旦扩散,在这缺医少药的末世废墟里,等待她的只有死亡。
苏冉深吸一口气,用没受伤的右手,缓缓挽起左臂上早已破烂不堪的衣袖。
布料粗糙,边缘被血渍和污渍浸染得发黑发硬,摩擦着皮肤带来一阵不适感。
随着衣袖被卷起,那道伤口彻底暴露在冷光下 —— 经过之前用收集到的渗水简单冲洗,表面的泥沙和腐肉碎屑已被去除,但伤口的状况依旧不容乐观。
伤口长达十厘米左右,边缘参差不齐,周围的皮肉呈现出一种病态的暗红色,肿胀虽然比之前消退了一些,却依旧发硬;
伤口中心部分因为之前为了止血而用高温烙烫,结了一层黑红色的硬痂,硬痂边缘的皮肤却有些发白、起皱,隐隐有淡黄色的脓液从缝隙中渗出,散发出淡淡的腥臭味。
感染的迹象清晰可见,显然抗生素的作用尚未完全抑制住病菌的蔓延。
疼痛如同附骨之疽,伴随着脉搏的跳动一下下传来,从伤口处蔓延至整个左臂,甚至牵扯到胸口,每一次呼吸都能感受到那细微的、却持续不断的刺痛。
苏冉咬了咬下唇,将注意力集中在面前的医疗包上,试图用对生存的渴望压下身体的不适。
她伸出右手,小心翼翼地打开医疗包的金属盒盖。
里面的东西简单得可怜:
一小瓶标签模糊的碘伏,瓶身还有一道细小的裂痕,不知道还剩多少;
几卷泛黄的纱布,边缘有些起毛,显然存放了很久;
一包拆开过的医用棉签,只剩下不到十根;
还有一把小巧的、金属表面已经有些锈蚀,但刀刃依旧锋利的医用剪刀。
没有麻醉剂,没有止痛药,甚至连最基础的消毒酒精都没有。
更重要的是,没有任何人在身边帮忙 ——
她必须独自一人,在这寂静得能听到自己心跳的实验室里,完成这场漫长而痛苦的自我疗愈。
苏冉的目光落在那把医用剪刀上,深吸了一口气。
她先用没受伤的手拿起剪刀,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之前为了应急,她用撕碎的衣物胡乱包扎过伤口,如今那些布条早已被血渍和脓液浸透,紧紧粘连在伤口的结痂和周围的皮肤上,想要取下,必然会带来撕裂般的疼痛。
她将左臂轻轻放在实验台面板上,尽量让伤口保持平稳。
剪刀的尖端小心地贴近布条边缘,避开直接触碰伤口的风险。
“咔哒” 一声轻响,布条被剪开一个小口,她用手指捏住开口处,缓慢地、一点点地撕扯。
当粘连的布条从结痂上剥离时,尖锐的刺痛瞬间窜过神经,像是有无数根细针在同时扎刺皮肤。
苏冉的身体猛地一僵,额头瞬间沁出细密的冷汗,沿着鬓角滑落,滴落在实验台面上。
她死死咬紧牙关,不让自己发出一丝痛呼,只是放慢了撕扯的速度,尽可能轻柔地处理每一处粘连的地方,避免对已经脆弱的伤口造成二次伤害。
几分钟后,沾满污渍的旧布条终于被彻底取下,伤口完全暴露在冷光下,显得更加触目惊心。
那些渗血的缝隙、泛黄的脓液、发黑的结痂,在白色灯光的映衬下,每一处细节都清晰可见,让人心头发紧。
苏冉放下剪刀,拿起那瓶碘伏,拧开瓶盖时,刺鼻的消毒水气味立刻弥漫开来,刺激得她鼻腔发痒。
她抽出一根棉签,蘸取了足量的褐色碘伏液体,拿着棉签的手微微颤抖 ——
她知道,接下来的消毒过程,才是真正的考验。
“集中精神。”
苏冉在心里对自己说。她闭上了眼睛,并非因为恐惧而逃避,而是将全部意识沉入了刚刚觉醒不久的 “生命感知” 中。
瞬间,左臂伤口处的 “能量轮廓” 如同被放大的影像,清晰地浮现在她的脑海里:
代表炎症和坏死组织的光点黯淡而躁动,在伤口周围不规则地跳动;
健康组织的能量流则相对平稳,却被炎症光点不断侵蚀,呈现出一种被动防御的状态;
甚至连那些潜藏在伤口深处的、引发感染的病菌,都以极其微弱的、带着恶意的能量波动,暴露在她的感知中。
这种独特的视角,让她对伤口的状况有了远超肉眼观察的精准把握 ——
她能清楚地知道哪里炎症最严重,哪里还残留着未清理的脓液,哪里的组织依旧处于坏死状态。这让她原本有些慌乱的心,渐渐平静下来,手中的棉签也稳定了许多。
苏冉睁开眼,目光变得冷静而专注,如同一名经验丰富的医者。
她手中的棉签精准地落在了伤口边缘一处炎症最明显的区域 ——
那里的能量波动最为混乱,显然是病菌聚集的重灾区。
“嘶 ——”
碘伏接触伤口的瞬间,如同被烧红的针尖狠狠刺入皮肉,剧烈的灼痛感顺着神经迅速蔓延至全身。
苏冉忍不住倒抽一口冷气,身体不受控制地痉挛了一下,左手下意识地想要缩回,却被她用右手死死按住。
她强迫自己保持不动,手腕稳定地控制着棉签,沿着伤口边缘,从外向内,仔细地、毫不留情地擦拭着每一寸发炎的皮肤。
每一次棉签的移动,都伴随着一阵新的剧痛,冷汗如同断线的珠子,不断从额头、后背渗出,很快就浸湿了她单薄的衣物。
她的嘴唇被牙齿咬得失去了血色,甚至能尝到一丝淡淡的血腥味,却依旧没有停下动作。
在 “生命感知” 的辅助下,她能清晰地 “看” 到,在碘伏的刺激下,那些代表炎症的、躁动不安的能量光点,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黯淡、消散,原本被侵蚀的健康组织能量流,也逐渐恢复了些许平稳。
这微小的变化,如同黑暗中的一点微光,给了她坚持下去的力量。
清理完伤口边缘,苏冉的目光落在了伤口中心那层黑红色的硬痂上。
通过感知,她能清楚地 “看到” 硬痂下方隐藏的隐患 ——
那里聚集着大量淡黄色的脓液,还有一小块已经彻底坏死的组织,如果不及时清理,感染永远无法控制。
必须揭开这层硬痂。
这个决定在她脑海中形成的瞬间,就让她的心脏不由自主地紧缩了一下。
她太清楚这意味着什么 ——
硬痂与下方的皮肉早已粘连,强行揭开,无异于生生撕裂伤口,那种痛苦,远超之前的任何一步。
苏冉放下手中的棉签,拿起那把生锈的医用剪刀。她先用碘伏仔细擦拭了剪刀的尖端和刀刃,尽可能避免二次感染。
然后,她用没受伤的左手紧紧按住伤口上方的手臂,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试图通过按压减缓血液循环,稍微减轻一点疼痛;
右手则稳稳握住剪刀,将锋利的刀尖小心翼翼地贴近硬痂的边缘,一点点地挑开缝隙。
“呃……”
剧烈的疼痛如同潮水般瞬间涌来,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强烈,几乎要淹没她的理智。
苏冉忍不住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哼,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手中的剪刀险些脱手。
她的眼前甚至出现了短暂的发黑,耳边嗡嗡作响,只有腹中传来的、那道微弱却稳定的生命波动,如同警钟般提醒着她 —— 不能停,为了孩子,必须坚持下去。
她强迫自己集中精神,借助 “生命感知” 提供的精准 “视野”,避开伤口下方那些细微却重要的血管和神经脉络,刀刃的动作放得更慢、更轻。
硬痂被一点点揭开,伴随着撕裂皮肉的细微声响,淡黄色的脓液混合着少量鲜血,立刻从缝隙中渗出,浓烈的腥臭气味扑面而来,比之前更加刺鼻。
苏冉强忍着胃里翻腾的呕吐欲望,迅速放下剪刀,拿起一根干净的棉签,小心翼翼地将渗出的脓液尽可能多地清理掉。
棉签每一次触碰创面,都像是用烧红的刀子在剐蹭她的神经,让她浑身肌肉紧绷,冷汗流得更凶。
她一遍又一遍地更换棉签,直到创面渗出的脓液从浑浊的淡黄色,变成相对清澈的淡粉色,直到通过感知确认,硬痂下方的脓液和坏死组织基本清理干净,露出了底下相对新鲜的、虽然依旧红肿但不再发黑坏死的创面,她才终于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整个过程,漫长而煎熬,仿佛持续了一个世纪。
当苏冉用干净的纱布将伤口层层包裹好,用胶布固定住纱布边缘时,整个人几乎虚脱,手臂无力地垂落在身侧,连抬起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
她靠在冰冷的合金墙壁上,大口大口地喘息着,胸口剧烈起伏,脸色苍白得如同一张薄纸,嘴唇干裂起皮,浑身的衣物都被冷汗浸透,紧紧贴在皮肤上,带来一阵刺骨的寒意。
在这寂静无声的实验室里,只有她粗重的呼吸声,和尚未平息的、因为剧痛而加速跳动的心跳声,在空旷的空间里反复回荡,成为她唯一的陪伴。
没有人会来安慰她,没有人会伸出手扶持她,甚至没有人会对她说一句 “辛苦了”。
所有的痛苦,都必须由她自己独自承受;
所有的伤口,都必须由她自己亲手处理;
所有的恐惧,都必须由她自己强行压制。
苏冉缓缓抬起疲惫的眼睑,目光落在自己刚刚包扎好的左臂上 —— 纱布虽然缠绕得不算整齐,却足够牢固,至少能暂时保护创面不再受到污染。
她又轻轻伸出右手,抚上自己微微隆起的小腹,指尖传来的温热触感下,能清晰地 “感知” 到那团属于孩子的、平稳而坚韧的生命波动,比之前更加清晰,也更加有力。
值得。
她在心里默默地对自己说。
只要孩子平安无事,只要她们母子还能在这末世里活下去,再多的痛苦,再漫长的煎熬,她都能忍。
她从未想过,自己觉醒的 “生命感知” 异能,第一次真正派上用场,不是在躲避变异生物的追杀中,不是在探索未知区域的冒险中,而是在这场残酷的、独自进行的自我疗愈里。
它让她更清晰地看清了自己的伤痛,更精准地处理了伤口的隐患,也让她更深刻地体会到了生存的艰难,以及…… 隐藏在自己骨子里的、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坚韧。
苏冉缓缓闭上双眼,任由浓重的疲惫感将自己吞噬。
她的身体还在因为之前的剧痛而微微颤抖,意识却逐渐平静下来。
休息。
现在她最需要的,就是休息。
只有恢复了体力,才能继续面对这个冰冷而残酷的世界,才能继续寻找活下去的希望。
独自一人,也必须走下去。
实验室的冷光依旧明亮,空气净化单元的嗡鸣依旧低缓,而墙角的身影,在短暂的休憩中,正悄悄积蓄着再次面对困境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