疤脸如同丧家之犬般逃离 “黑荆棘” 的消息,像一阵裹挟着血腥气的热风,只用了半天时间就刮遍了聚集地外围的每一个角落。
在拾荒者聚集的破庙里,在 “铁砧” 营地的篝火旁,在葛婆交易点的阴影里,不同版本的故事被反复咀嚼 ——
有人说 “灰影” 是旧世界的狙击手,一箭就能射穿钢板;
有人添油加醋,称她能凭空隐匿身形,如同鬼魅般穿梭在废墟中;
还有人说疤脸被打断了四肢,跪在地上爬着求饶了整整半个时辰。
流言在传播中不断变形,但核心内容却惊人地一致:
那个独来独往、披着灰斗篷的女人,只用几支冷箭,就像戏耍猎物般废掉了凶名在外的疤脸,自始至终,没说过一个字。
沉默,远比声嘶力竭的宣言更具压迫感。
在这片以暴力为尊的废墟上,这种 “不费吹灰之力便击溃强敌” 的冷酷,比任何血腥搏杀都更令人胆寒。
“灰影” 这个名字,彻底褪去了此前的模糊感,成了 “黑荆棘” 外围最令人忌惮的符号。
它像一块淬了冰的铁牌,刻着精准、狠辣,以及一种深不可测的冷酷。
拾荒者们闲聊时只要提及这两个字,声音都会下意识压低,眼神不自觉地瞟向四周,仿佛那道灰色身影随时会从阴影中浮现。
苏冉清晰地感知到了环境的变化。
当她第五次穿着那身标志性的灰色斗篷,出现在葛婆的交易点时,这种变化变得愈发具体。
以往总在附近逡巡、眼神像饿狼般闪烁的几个流浪者,此刻正缩在十米外的断墙后,见她看过来,立刻慌忙移开目光,脚步不停地绕向了另一条巷道。
交易时,一个背着半袋零件的小头头恰好路过。那是 “铁砧” 营地外围的一个小头目,往日对流浪者向来颐指气使,此刻却停下脚步,隔着三米远朝着苏冉的方向微微点头。
他的动作带着明显的示好,甚至有些小心翼翼,仿佛面对的是与自己平起平坐的存在。
苏冉没有回应,只是盯着葛婆推过来的止血粉,指尖轻轻摩挲着包装纸的纹路。
葛婆依旧是那副麻木的模样,枯瘦的手指在布满裂纹的木桌上敲了敲,将一小包用油纸裹着的东西推到苏冉面前 —— 那是比上次更多的止血粉,还额外加了一小撮干燥的 “静心草”,据说能缓解精神力透支的刺痛。
“最近清净了不少。”
她沙哑的声音像被砂纸磨过,眼神落在苏冉斗篷的兜帽上,浑浊的瞳孔里似乎闪过一丝极淡的光亮,或许是赞赏,又或许是别的什么。
苏冉默默将药品和草药收进背包,指尖在袋口顿了顿。
她知道,这短暂的 “清净” 是用疤脸的惨叫换来的。
那些曾经觊觎她物资的、试图窥探她巢穴的、想把她当作猎物的目光,如今都暂时收了回去。
立威的目的,确实达到了。
但她心里清楚,名声从来都是一把锋利的双刃剑。
它像一把驱虫的火,驱散了围着她嗡嗡作响的苍蝇,却也将她的身影清晰地投射在了废墟的幕布上。
现在,“灰影” 不再是可有可无的尘埃,而是成了许多人眼中 “需要留意的存在”—— 有敬畏,有好奇,自然也有隐藏在暗处的审视与算计。
她必须更加小心。
每次离开巢穴前,都会用碎石和枯草掩盖入口的痕迹;
返回时,会刻意绕三次路,确认没有尾巴后才敢潜入;
就连在葛婆这里交易,也会提前用精神力探查周围三百米的动静,确保没有埋伏。
交易本身倒是变得顺利了许多。
上次她用一张完整的变异狐獾皮,换来了半袋压缩饼干和一壶清水;
这次同样的兽皮,葛婆不仅给了她双倍的食物,还额外附赠了那包静心草。
更让她意外的是,昨天在接任务时,一个留着络腮胡的拾荒者主动凑过来,塞给她一张手绘的地图,压低声音说:
“西南角的废弃医院里有变异鼠群,但地下药房藏着不少抗生素,‘灰影’大人要是去,可得小心楼梯口的陷阱。”
苏冉收下了地图,没有道谢,也没有多问。
她照单全收所有示好与信息,却始终与所有人保持着安全距离。
有人邀请她加入小团体,承诺共享资源和住处,她摇头拒绝;
“铁砧” 营地的一个队长想收她当手下,许以固定的物资配给,她同样沉默着转身离开。
在这片废墟上,任何依附都意味着束缚,而她不能有任何软肋。
她用换来的物资进一步加固了巢穴:
在入口处设置了三道用细铁丝触发的警示铃,墙壁缝隙里塞满了浸泡过油脂的麻布 —— 一旦遇到危险,点燃麻布就能制造浓烟掩护撤离;
箭囊里补充了十二支新削的木箭,箭头用烧红的铁块淬过,硬度比之前提升了不少;
最让她满意的是,通过葛婆的牵线,她用一枚从旧世界手表上拆下来的蓝宝石,换来了一把品相完好的猎刀 —— 刀身约二十厘米,刀刃泛着冷光,刀柄缠着防滑的布条,恰好能弥补军刀丢失的遗憾。
生活似乎进入了一种微妙的稳定节奏。
白天,她会去 “铁砧” 营地外的任务板前看看,接一些报酬丰厚但风险较高的活计。
大多是清理特定区域的变异生物,比如在废弃工厂里筑巢的变异蜘蛛,或是驱赶围攻水源地的獠牙鼠群;
偶尔也会接探索任务,去标记点寻找旧世界的物资箱。
凭借 “生命感知” 这一异能,她总能提前察觉变异生物的踪迹,避开它们的埋伏;
日益精进的箭术则让她能在三十米外精准命中目标的要害。
上次清理变异蜘蛛时,她仅凭三支箭就解决了五只成年蜘蛛 —— 第一箭射穿领头蜘蛛的复眼,第二箭打断蛛网的主丝,第三箭精准命中最靠近物资箱的那只蜘蛛的心脏。
任务完成得干净利落,连 “铁砧” 的验收人员都忍不住多看了她两眼。
“灰影” 的任务完成率和生存能力,成了她名声的另一块基石。
在任务板上,她的代号旁渐渐被人画了个小小的星星,那是拾荒者们公认的 “可靠” 标记。
夜晚的巢穴则是她的秘密战场。
她会坐在铺着兽皮的地面上,闭上眼睛,引导精神力在体内缓缓流转 —— 从眉心出发,顺着经脉蔓延至四肢百骸,再慢慢收回。
这个过程如同用细针梳理乱麻,每一次循环,都能感觉到精神力变得更凝练一些。
但每次修炼结束,太阳穴都会传来尖锐的刺痛,这时她就会泡一点静心草茶,小口慢饮,感受那股微弱的暖意驱散疲惫。
保养武器是每晚的必修课。
她用细布仔细擦拭猎刀的刀刃,再涂上一层薄薄的动物油脂防锈;
长弓的弓弦会用蜂蜡反复涂抹,确保其弹性;
箭矢则一支支摆在地上,检查箭杆是否有裂痕,箭头是否锋利。
更多的时候,她会拿出那个金属圆盘。
圆盘依旧是冰冷的触感,表面的刻痕在昏暗的烛光下泛着淡淡的光泽。
自从那晚在旧仓库里出现异动后,它就彻底沉寂了下来。
苏冉尝试过用精神力包裹它,用体温温暖它,甚至将它浸泡在变异植物的汁液里,但圆盘始终毫无反应,像一块普通的金属片。
可她知道,这东西绝非寻常。
那些刻痕精密得不像旧世界的工艺,纹路之间仿佛藏着某种规律,只是她暂时无法破解。
她把圆盘放在掌心,指尖一遍遍划过那些纹路,试图从中找到一丝线索。
小腹的隆起越来越明显了。
她的 “生命感知” 能清晰地捕捉到腹中那团温暖的生命光辉,比之前更加强盛,跳动的节奏也愈发有力。
为了这团小小的生命,她开始刻意搜寻更有营养的食物。
在废弃的菜园里,她找到了几株能量温和的 “地灵根”,煮水喝起来带着淡淡的甜味;
在高楼的天台,她发现了一窝变异雀的蛋,蛋壳虽然比普通鸟蛋坚硬,但里面的蛋液异常鲜美。
每次摸到微微鼓起的小腹,感受到里面的悸动,苏冉冰冷的眼神里都会泛起一丝极淡的暖意。
这是她在末世中唯一的牵挂,也是支撑她一次次从危险中脱身的动力。
然而,废墟从不会给人太久的喘息机会。
平静的水面下,暗流早已汹涌。
完成探索废弃研究所的任务那天,苏冉刚走到距离巢穴还有五百米的巷道口,精神力突然像被针扎了一下,传来一阵尖锐的预警。
她立刻停下脚步,身体紧贴着冰冷的墙壁,兜帽压得更低,将自己藏进了阴影里。
五道陌生的能量波动正在她巢穴所在的区域徘徊。
它们不像 “铁砧” 营地那些松散的守卫,也不同于外围流浪者的杂乱,而是带着一种紧绷的、训练有素的跋扈气息。
苏冉的精神力小心翼翼地探过去,清晰地 “看” 到了对方的模样 ——
五个人,都穿着黑色的作战服,衣服左臂上绣着一个她从未见过的徽章:
一只展翅的黑色雄鹰,爪子抓着一把滴血的匕首。
他们的装备异常精良:
腰间别着制式手枪,手里拿着改装过的步枪,腿上绑着军刀,甚至有两个人背着小型的探测仪。
身上那股近乎正规军的煞气,与这片废墟的破败格格不入,就像一群闯入贫民窟的猎手。
苏冉的心脏猛地一沉。
她看到其中一个矮个子从背包里拿出一张纸,走到一个缩在墙角的拾荒者面前,将纸递了过去。
那是一张画像,虽然线条简单,但苏冉一眼就认出,画的是穿着灰色斗篷的自己 —— 兜帽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下巴的线条。
拾荒者吓得浑身发抖,头摇得像拨浪鼓,手指哆哆嗦嗦地指向了与苏冉巢穴相反的西北方向。
矮个子皱了皱眉,没有纠缠,转身对领头的男人点了点头。
领头的男人约莫三十多岁,脸上有一道从眉骨延伸到下巴的疤痕,眼神阴鸷得像毒蛇。
他朝着拾荒者指的方向瞥了一眼,挥了挥手,示意队伍出发。但在转身的瞬间,他的目光突然扫向苏冉巢穴所在的方位,停留了足足三秒 —— 那眼神带着审视与怀疑,仿佛察觉到了什么。
苏冉屏住呼吸,将精神力彻底收敛,身体如同融入墙壁的影子,连呼吸都放得极缓。
直到那五道身影消失在巷道尽头,她才缓缓松了口气,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
危机,并未因击溃疤脸而远离,反而以更凶险的姿态,悄然逼近。
是那个红色鸟形徽记的势力派来的?
还是其他更强大的组织,盯上了 “灰影” 这个突然冒出来的 “高手”?
苏冉没有贸然返回,而是绕了一个巨大的圈子,从三条不同的路径确认没有跟踪后,才从隐蔽的侧门潜入了巢穴。
她立刻动手,用泥土掩盖掉地面的脚印,将用过的篝火灰烬撒在入口附近,又把那些警示铃换成了更隐蔽的发丝触发装置 —— 只要有人踏入三米范围,就会发出只有她能听到的细微声响。
做完这一切,她坐在黑暗的角落里,指尖摩挲着猎刀冰凉的刀柄。
烛光跳跃着,在她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眼神幽深得像深夜的古井。
小有名声,果然不全是便利。
它像一盏突然点亮的灯,虽然驱散了脚边嗡嗡作响的蚊虫,却也将她的身影清晰地暴露在旷野之上,引来了远处更凶猛的捕食者。
她必须在这盏灯变得更亮、将她彻底拖入明处之前,变得更强。
要么拥有足以抗衡任何势力的力量,要么找到更深的黑暗,将自己彻底隐匿其中。
苏冉低头看向自己的小腹,那里的生命光辉依旧温暖而稳定。
她握紧了猎刀,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孤狼的路,从来都布满荆棘,从不好走。
但为了腹中的孩子,为了在这末世中活下去,她早已没有回头路。
夜色渐深,巢穴里的烛光缓缓熄灭。
只有那枚金属圆盘,在黑暗中依旧泛着淡淡的光泽,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某个不为人知的秘密。
苏冉闭上眼睛,再次引导精神力流转,这一次,她刻意将精神力往更深处探去 —— 疼痛愈发剧烈,但她咬牙坚持着。
她知道,每多一分力量,就多一分活下去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