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护车很快将人送到医院。
付珩西后背的伤口染红了担架床单,灼眼的红令人心惊。
何姩一路上都在强撑,到达急救室前时才不舍松开男人逐渐发凉的手。
她看着缓缓关闭的两扇门,双腿一下子失力,整个人跌坐在地上。
“太太。”刘特助将人从地上扶起来,带到墙边的凳子上。
何姩浑身上下透着狼狈,眼神空洞望着急救室门顶的红色指示灯,眼泪一滴滴从泪眶中脱落。
身上的西服外套还余留它主人的味道。
就同以往男人的拥抱一样,何姩缩着脖子,双臂紧紧环抱自己,用侧脸蹭着抖动的肩线,轻声啜泣。
腕心硌到西服内兜中的某样硬物,她取了出来,是付珩西随身携带的钱包。
打开钱包,映入眼帘的便是透明夹层中的银杏叶和平安符。
何姩的情绪瞬间崩塌,没忍住失声痛哭了一会。
想到当时在寺庙写下的祈愿,她将平安符放在手心里,双手相握,抵着额间虔诚祈祷。
急救室大门打开,一名医生从里边出来,“付先生身上并未中弹,伤也不在要害处,只是刀伤较深失血过多,医院今晚送进来六个车祸急患,血库中与付先生同等的血型已经没有了。”
何姩急忙站起身,但反应过来她血型跟付珩西的不匹配,心不免凉了半截。
一旁刘特助果断撸起袖子,“抽我的。”
身后负伤的十几个保镖也毫不犹豫上前,“也抽我的。”
医生看着面前乌泱泱的魁梧身形,紧蹙的眉头松开了些,“好,那你们先去验血。”
很幸运,现场保镖当中有两人的血型刚好符合,其中一个是夏之晴的保镖。
从急救室出来,付珩西直接转入VIp病房。
病房外,匆匆赶来的人敲了敲门。
刘特助打开门,“夏小姐。”
“嗯。”夏之晴微微颔首,“珩西和何姩没事了吧。”
刘特助侧身让人进来,“太太受了惊吓,付总受了重伤,还处于昏迷当中。”
夏之晴走到病床旁边。
床上双眼紧闭的男人面容苍白,床前的女人头发凌乱,腕上勒出明显的伤痕,脸上沾了干透血迹和斑驳的尘泥,浑身透着狼狈。
夏之晴提着包包的手攥了攥,没想到自己那通电话还是不够及时,还是迟了些。
心底生出愧意,她轻唤了声,“何姩。”
何姩闻声抬头,松开男人的手,撑着床沿站起身,“今晚的事,多谢夏小姐。”
夏之晴垂下眼,“不用客气,我也没帮上什么忙。”
何姩从刘特助那得知,夏之晴见到贺良俊出现在君澜会所时,给付珩西打了一通道报信的电话,在调查追踪上也帮了不少忙。
何姩指引沙发方向,“先坐吧。”
夏之晴摇头,“你们没事了就好,我就不坐了。”
许是前几次碰面的相处都是不愉快,默默相视的两人无言以对,好半晌都憋不出一个话题。
空气中有丝尴尬无限弥漫。
夏之晴先开口打破,“那,我就先回去了。”
何姩也不挽留,“好。”
刚走两步的夏之晴顿住脚步,她沉了沉心,知道现在说这些话好像是为自己脱罪。
可有些事情不摆在明面上,误会怕会更深,索性不如当面说清了。
她下定决心回头,字句清晰,“何姩,我承认我并不喜欢你,觉得是你抢走了珩西和本该属于我的婚姻,也利用筱然和颜伯母对我的信任给你耍了不少绊子,但是,我从未想过要跟贺良俊联手去谋害你。”
“筱然伤害你的事,怪我没有及时发现苗头,及时去阻止,她是骄纵了些,但本性不坏,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
“或许你认为我这些话很虚伪,但筱然的事,我真心实意跟你道歉。”
何姩凝着她,回了一个疲惫且淡的笑,“嗯,我相信你。”
夏之晴眉头紧揪,却也没再说什么,低头从包里翻出一条手帕,指尖点了点脸颊。
“洗洗吧,不然珩西醒来看见,会心疼的。”
何姩愣了愣,终是接了过来,“谢谢。”
夏之晴离开后,刘特助还要配合警方处理绑架案后续的事,也先离开了。
第二日睁眼醒来,何姩看见了意想不到的人。
“大伯。”她随意理了理头发,挽至耳后。
付商面色担忧,“小姩,你受委屈了。”
“谢谢大伯关心。”
何姩扫了眼付商身后穿着行政风的一排人,“您回来是视察还是开会?”
“昨天恰好在邻市开会。”
付商眉头紧锁,肃着脸,“贺嵩齐儿子前后两次绑架你的事,我已经知道了,发生那么大的事,你们为什么不跟大伯说。”
何姩垂眸看向病床上的男人,“珩西他是不想麻烦您。”
男人暗暗舒气,“一家人,说什么麻不麻烦。”
“贺家爱在背后搞事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自认为攀上高家后就能高枕无忧了?”
付商眉眼冷厉,话音带着怒气,“不知死活动到我付家人头上,真当我付商是个只会在面上挂笑的。”
说完,他招呼助手与刘特助对接,整理清楚所搜集到的所有利证据。
身心俱疲的何姩也帮不上任何忙。
付商克己奉公,从不利用职权之便,但今日为了侄子,他第一次破了例。
挂了最后一通电话,付商再面对何姩,沉肃语气缓和了些。
“贺嵩齐儿子犯下挑唆、迷.奸、绑架、持枪故意伤人罪等,新、旧罪数罪并罚,我已经一一打过招呼了,这种祸害就该烂死牢狱中。”
“我跟珩西谢过大伯。”何姩垂眸,深深颔首。
付商抬手示意,“一家人不说见外话,你受了惊吓,先好好休息。”
——
付珩西昏迷了一天一夜,醒来第一眼看见的人却不是何姩。
他掀开被子,撑着力从床上起身。
付政一把将人按住,“你刚醒,不宜下床走动。”
男人甩开肩上的手,淡道:“姩姩呢?”
“放心,她没事。”
刚醒来的身子还很沉重,付珩西按着肩膀缓了口气,双脚离床,光脚踩在地板上。
“少爷。”付政的秘书拦住他。
男人扫了秘书一记冷眼,“你还拦不住我,让开。”
付政沉着脸移步挪到他身前,艰涩开口:“你都知道了?”
“知道什么?你私生子的身份?”
“金潮的事,我慢慢跟你解释。”
“有什么好解释的,跟我又没关系。”付珩西扔下不耐烦的话,慢慢往病房门移动步子。
付政厉声:“你知道何姩踢下去的那一脚,后果有多严重吗?”
往门口方向的人不给任何反应,脚步也未停。
付政:“金潮下体损伤,几乎会断送生育能力。”
“所以呢?”付珩西这才回头,一脸冷讽,“他的孩子又不会叫我爷爷,干我何事?”
“还是说你想利用他蛋碎鸟死的事,来抵消他强奸未遂的罪实?”
付政没想到意图直接被识破了,更想不到一向风度温雅的儿子,怼起人来的话又糙又难听。
他强作镇定,像谈判桌上的商人,“视频中,何姩可没反抗,所以她那一脚,可能不是正当防卫,而是故意伤害。”
付珩西不可思议的嗤笑几声,“你真行,谈判谈到我身上了。”
他眼底的失望淡去,幽深冷眸泛出狠厉,“那我也放话了,你敢保他,我就敢跟你翻脸翻到底,要是不想让你这一脉绝后,就收起你的意图和慈父心。”
付珩西话里强硬的态度,直接精准打到付政的每一寸死穴。
付政:“你就不能放过他一次吗?”
付珩西:“你知道你这话有多可笑吗?”
“吵什么!”付商从门外进来,背着手瞪了眼剑拔弩张的父子。
家里的话事人来了,父子俩闭嘴暂停交锋。
“大哥。”
“大伯。”
付商先骂弟弟,“把小姩拦在门外不让进,你耍下马威啊还是摆公公谱啊?”
转头骂侄子,“醒来不好好在床上躺着,怎么?你还想找人干架啊!”
父子俩听着训斥,连呼出的大气都不敢反驳。
付珩西瞧清大伯身后一同进来的妻子,心中的怒火和紧张逐渐平息。
付政做好心理建设,沉声道:“大哥,我的事想必你已经知道了。”
付商乜他一眼,一口气骂出几句,“家风不正!责任低下!管教不严!知罪包庇!怎么?你现在想学贺家的招数?”
付政垂下臊得慌的老脸,“发生这种事,大哥怎么骂我都认,这些年我欠金潮母子够多了,金潮还小,他也是受了贺良俊的挑唆........”
付商深吸一气打断他,“不管为官为人,我只帮理不帮亲,你该反思,为什么在两个孩子身上,没有尽到半分父亲的责任。”
跟大哥求情这条路也被堵死了,付政只能闭嘴噤声。
“还有你!”付商忽而提高声量,指着付珩西。
挽臂扶着男人的何姩吓得打了个惊颤,暗暗咽了咽喉。
“小姩安危固然重要,但你不该毫无防备下就贸然行动,好在那把手枪里的子弹没有上膛,不然你俩都得丢命。”
付珩西在大伯面前异常乖巧,认错般点头,“我知道错了。”
付商面上一派沉肃,看向微微缩脖、紧抿唇角的女人。
何姩莫名生出惧意,嗓音微抖,“我也知道错了,以后会更加谨慎。”
意识到表情还没转换过来,付商温和淡笑,“大伯不是这个意思。”
他眼神点了点付政父子,以命令的口吻警示,“别再发生让我觉得,小姩嫁入咱们付家是件倒霉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