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书房烛火跳着,将帝王的影子拉得很长。案上奏折摊开半日,墨痕都凉了,皇帝指尖按在纸页褶皱处,终是叹了口气:“这些事压得朕闷,还好有你说说话。你道,外人怎么看?”
李福海垂着手,声音压得低:“奴才听过宫里人私下嘀咕。”
“哦?” 皇帝抬眼,烛光落在他眼底,辨不出情绪,“都嘀咕什么?”
“说淮王爷素来仔细,哪能那么巧就丢了还阳草?况且,当年不是说,治病全部用掉了。若真是‘还阳草’还在,岂不是欺君之罪。”
李福海顿了顿,见皇帝没拦,继续道,“那会儿没人敢多问,直到数月前 —— 齐王殿下竟能如常上朝了,先前连起身都费力的人,跟换了个人似的。您见了,当时怕就起了疑心吧?”
皇帝点头,指节轻轻敲着案:“朕心头猛地一震,当即就想起那株还阳草传闻,派了暗探去查。可传回来的消息,让朕心头发沉。”
“奴才斗胆问一句,那药……” 李福海躬身,话没说完,就被皇帝的语气打断。
“轩儿(淮王)根本没用药!” 皇帝声音里带着压不住的恼怒,“他找了处隐秘地方藏了,可没几日 —— 那草竟不翼而飞,成了桩‘被盗’的悬案!更巧的是,草丢了没几天,齐儿的病就好了。这前后一串,任谁看都蹊跷。”
“太顺了,倒像是早算计好的。” 李福海顺着话头,却话锋一转,“可真正让皇上心寒的,该是暗探后续查到的事吧?”
皇帝指尖猛地攥紧,语气发冷:“泽儿(齐王)病愈后,悄悄杀了为他诊治的民间医者。那医者是他私下从乡野寻来的,没入过太医院,本没人知道关联。就因为医者知道他病愈的关键 —— 知道他盗了淮儿的‘还阳草’,便成了眼中钉。泽儿(齐王)下手时,半分犹豫都没有,干净利落,哪还有往日半分病弱模样?”
“奴才听着都心惊。” 李福海低眉,“往日瞧着弱不禁风,没成想心思这么重,连知情人都不肯留。”
皇帝靠在龙椅上,长舒一口气:“轩儿(淮王)藏草、草被盗、泽儿(齐王)病愈、医者横死 —— 这一串事连起来,就是张早织好的网。可朕总觉得,网缝里还藏着没查清的东西。这株早该没了的还阳草,到底还牵扯着多少秘密?”
“皇上为这些事劳心,奴才看着都疼。” 李福海声音软了些,“几位王爷各有盘算,为储位争得面红耳赤,往日兄弟情分早抛到脑后了。”
“朕看着他们这样,心里凉得慌。” 皇帝闭着眼,语气里满是疲惫,“一个个为了那位置,算计来算计去,连兄弟都能坑,还有什么做不出来?”
“皇上别太伤神,气着身子不值当。” 李福海轻声劝,“其实府里还有位王爷,从没掺和这些事 —— 肃王爷自始至终不争不抢,守着王府读书练字,性子稳。要是当年他脸上没那道疤,凭他的性子,说不定能替皇上多分些忧。”
皇帝睁开眼,沉默了片刻,才缓缓道:“肃儿…… 是,他倒清净。可这宫里的事,哪有真清净的?这还阳草的秘密,怕是还没到头。”
他抬手摸了摸案角的锦盒,指腹蹭过冰凉的盒面。他不是傻子 —— 齐王病愈的时机太巧,淮王藏草的事做得隐秘,齐王怎么会知道?又凭什么能从淮王手里盗走东西?是他低估了齐王,还是…… 背后另有其人?
可他没点破。他要看看,淮王为了夺嫡,到底能狠到什么地步。
若是淮王因为还阳草对齐王下手,这太子之位,绝不能给他。他也要借机看看肃儿 —— 那个被他忽略了太久的儿子。
“李福海。” 皇帝忽然开口。
“奴才在。”
“去看看肃王最近在做什么。”
“是。” 李福海躬身应下,刚要退出去,又被皇帝叫住。
“别让他知道。” 皇帝补充道,眼神落在御案上一份奏折上 —— 那是肃王上个月递的,请求去地方赈灾,字里行间都是体恤百姓的心思,半分争权夺利的欲望都没有。
皇帝轻轻叹了口气。这辈子,后宫争斗不断,儿子们为了皇位明争暗斗,只有皇后和肃王,是真心待他、待这江山。若是淮王、齐王当真阴狠毒辣,他最后无论如何,都要想办法治好肃儿的脸。这大统之位,唯有皇后的儿子,才堪当大任。
可他不知道,派去查还阳草的暗探,漏了最关键的一条线索 —— 当年淮王藏起来的还阳草,既没被齐王盗走,也没丢,而是落在了肃王手里。他更不知道,那个看似避世不出的肃王,每晚都会在书房里对着那株还阳草,眼神里藏着旁人看不懂的心事。
漠北的风沙还在刮,淮王已经开始安排人手,准备对朝堂上的反对大臣下手;御书房里,皇帝正等着暗探的消息,想看清儿子们的真面目;肃王府的书房里,一盏孤灯亮到深夜,映着桌案上那株翠绿的还阳草,也映着肃王脸上那道深褐色的疤痕。
这场夺嫡之战,看似淮王占尽上风,皇帝掌控全局,可真正的变数,或许从一开始,就藏在那个最不起眼的人手里。
下次朝堂风起时,谁会沦为新的棋子?那个守着孤灯与还阳草的肃王,又会在何时,亮出藏了许久的底牌?谁,才能真正笑到最后?
李福海领命退下时,御书房的烛火又暗了几分,皇帝望着他的背影,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锦盒边缘,心里翻涌着复杂的情绪。他既盼着暗探能查出些什么,又怕查出的结果会让他再添心寒。
而此时的肃王府书房,肃王刚将还阳草放回锦盒,指尖还残留着草叶的微凉。他走到窗边,望着院外沉沉的夜色,脸上的疤痕在月光下更显突兀。
忽然,他低声唤来贴身侍卫:“去查查,淮王派去京城的人手,具体要对哪些大臣动手。” 侍卫躬身应下,悄无声息地消失在夜色中。
漠北军营里,淮王正对着一张朝堂官员名录,用朱砂笔在吏部尚书周辰、御史大夫秦仲的名字上画了圈。他抬头看向帐外,风沙似乎比往日更烈,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再过几日,这朝堂,便该清净了。”
只是他没察觉,帐外暗处,一道身影正将他的举动尽收眼底,随后迅速消失在风沙里,朝着京城的方向疾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