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丝刚歇,胡同里的泥洼泛着水光。雨水背着洗得发白的书包,辫梢沾着点潮气,刚走到巷口,就被同班的莉莉堵了个正着。莉莉爹在外贸局上班,手里总晃着些稀罕物,今儿也不例外——一块巴掌大的黑巧克力,锡纸包装上印着歪歪扭扭的俄文字母,在灰蒙蒙的天光下显得格外扎眼。
“看见没?”莉莉故意把巧克力举到雨水眼前,指甲涂着粉红的指甲油,是她偷抹的妈妈的,“苏联来的,我爸托人带的。你吃过吗?”
雨水往后缩了缩脚,书包带勒得肩膀有点疼。她昨晚就听说莉莉要带“洋货”来,特意把自己攒的水果糖藏在兜里,此刻却攥得紧紧的,没敢拿出来——那糖纸是透明的,裹着橘色的糖块,跟眼前的锡纸比,实在太普通了。
“不、没吃过。”雨水的声音有点发颤,辫梢的水珠滴在地上,洇出个小小的湿痕。
“我就知道。”莉莉撇撇嘴,剥开一角巧克力,咬了一小口,故意发出“啧啧”的声响,“有点苦,但是洋气啊。不像有些人,兜里揣着水果糖还当个宝。”
雨华从后面追上来,听见这话,当即把书包往地上一墩,掏出颗水果糖往莉莉面前一拍:“我姐的糖比你的甜!比你的好!”
“呵,”莉莉冷笑,把巧克力举得更高,“好在哪?有洋字吗?有苏联的印章吗?”
雨华脸憋得通红,拉着雨水的胳膊就走:“姐,咱不跟她比,她那破糖苦了吧唧的,有啥好!”可他回头瞪莉莉的眼神,却带着点没底气的凶。
俩人走到学校门口,正碰上何雨柱来送作业本——他昨儿替老师抄板书,多写了一份,特意给雨水送来。见俩孩子耷拉着脑袋,何雨柱皱了皱眉:“咋了?让人欺负了?”
雨华把刚才的事一说,气得直跺脚:“哥,你给评评理!那破巧克力有啥好的,还不如咱的水果糖呢!”
雨水没说话,只是抠着书包带,指节泛白。何雨柱摸了摸她的头,看见她兜里露出的水果糖纸,心里大概有了数。“放学等着,哥给你们带好东西。”他说着,把作业本递给雨水,转身往厂里走,步子迈得挺大。
那天下午,雨水上课总走神,眼睛老往窗外瞟。雨华也没心思听讲,一会儿扒着窗户看何雨柱来了没,一会儿又回头瞪莉莉,弄得老师点了他两次名。
放学铃一响,雨华拉起雨水就往校门口冲,远远看见何雨柱的身影,他手里拎着个牛皮纸包,被风一吹,露出点金闪闪的边角。
“哥!”雨华喊得嗓子都劈了。
莉莉跟在后面,听见喊声也凑过来,嘴里还嚼着巧克力:“咋了?你哥又给你带水果糖了?”
何雨柱把纸包往雨水怀里一塞:“打开看看。”
雨水的手指有点抖,拆开绳子,里面是个丝绒盒子。打开的瞬间,周围的同学都“哇”了一声——盒子里躺着两块糖,比莉莉的巧克力大了一圈,金箔纸包着,上面印着银色的花纹,像撒了层星星,旁边还系着根红绸带,比莉莉的锡纸高级多了。
“这是……”雨水抬头看何雨柱,眼睛亮得像浸了水的黑葡萄。
“瑞士的。”何雨柱挠挠头,“昨儿托副食店李叔弄的,他说这个比苏联的甜,不苦。”其实他昨晚找李叔时,磨了半天嘴皮子,还帮着修了仨小时冰柜,才换来了这两块糖。
莉莉的脸“唰”地白了,嘴里的巧克力突然就没了味。她盯着那金箔糖,手指抠着书包带,刚才的得意劲儿全没了。有同学凑过来,指着糖纸上的花纹:“这是小天使吧?比苏联的字母好看多了!”
“就是,看着就甜!”
“莉莉,你的巧克力有这个亮吗?”
莉莉哼了一声,转身就走,步子迈得又急又重,巧克力的锡纸在兜里硌得慌,早没了炫耀的心思。
雨华一把抢过一块糖,举得老高:“看见没!我哥弄的,比你的强一百倍!”
雨水把另一块糖小心翼翼地放进书包最里层,手指摸着丝绒盒子的绒毛,心里暖烘烘的。她抬头看何雨柱,他正低头跟同学说话,侧脸的轮廓在夕阳下显得特别清楚,额角还挂着点汗珠——准是又帮李叔干活了。
“哥,”雨水忽然喊了一声,把糖递过去,“你吃。”
何雨柱愣了一下,摆摆手:“你们吃,哥不爱吃甜的。”
雨华已经剥开糖纸,咬了一大口,含混不清地说:“姐,甜!比水果糖甜多了!哥,这糖叫啥名啊?我明天跟莉莉说去!”
“别跟人瞎显摆。”何雨柱敲了下他的脑袋,却转向雨水,声音放软了点,“好吃不?要是喜欢,哥再给你弄。”
雨水咬了一小口,甜丝丝的奶香在舌尖化开,比水果糖醇厚,又没有莉莉巧克力的苦味。她看着何雨柱被夕阳拉长的影子,忽然觉得,这糖再金贵,也比不上哥哥额角的汗珠实在。她把糖纸小心翼翼地叠好,放进兜里——要像宝贝似的收着,比莉莉的锡纸好看多了。
回家的路上,雨华还在念叨:“明天我就把糖纸带去,让莉莉瞧瞧!”
雨水拽了拽他的胳膊,轻声说:“别去了。”她摸了摸兜里的糖纸,金闪闪的,映着晚霞,比任何炫耀都好看。
何雨柱走在旁边,听见这话,偷偷笑了。他就知道,他的雨水妹妹,心里跟明镜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