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京的晨雾，在夏末的晨光中泛着冷白的霜气。中心城楼的残窗里，公孙瓒披着那件早已染血的暗紫色披风，独自坐在案前，面前摆着一壶冷酒，酒杯空了又满，满了又空。帐外传来士兵的咳嗽声，虚弱得像风中残烛 —— 那是昨夜突围回来的伤兵，有的断了胳膊，有的少了腿，连甲胄都凑不齐完整的一套。他望着帐外灰蒙蒙的天，突然想起以前的自己率白马义从冲锋，长枪所指之处，袁军望风披靡，那时的风，都带着意气风发的滚烫。可如今，只剩下满帐的绝望，像潮湿的霉斑，爬满了他的盔甲与心。
“主公，地道已经挖到中心城楼下方三十步处，支撑的松木都已备好。” 麴义走进袁绍的中军帐，躬身禀报，甲胄上还沾着易京城外的黄土。帐内的舆图上，一道红线从袁军大营延伸到易京中心，那是地道的路线，像一条毒蛇，悄悄缠向公孙瓒的最后据点。
袁绍放下手中的竹简，目光落在舆图上的红点 —— 那是公孙瓒的中心城楼。“做得好。” 他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让士兵们多备硫磺与火油，待松木支撑好，便点火烧断支柱。记住，动作要轻，别让公孙瓒的人察觉。”
麴义领命而去。袁军的士兵们在夜色掩护下，猫着腰钻进地道。地道狭窄，仅容一人通过，士兵们一手拿着铁锹，一手举着松明火把，泥土不断从头顶落下，砸在头盔上发出 “笃笃” 的声响。他们挖得很慢，每一寸都小心翼翼，生怕惊动上方的公孙瓒军。
易京中心城楼的地面下，一名公孙瓒的士兵正靠着墙根打盹。他突然感觉脚下微微震动，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地下移动。“喂，你感觉到了吗？” 他推了推身边的同伴。同伴揉了揉眼睛，不耐烦地挥手：“别瞎想，是风吹的。袁军都在城外，还能钻到地下来不成？” 士兵想想也是，如今营中士气低迷，将领们只顾着自己逃命，谁还管这些细微的动静？他打了个哈欠，继续靠着墙根昏睡 —— 这一睡，便再也没能醒来。
三日后的深夜，袁绍军的地道终于完工。数百根松木支撑着地道顶部，像一排脆弱的肋骨。麴义亲自带着士兵，将硫磺与火油洒在松木上，然后点燃了火把。“放！” 随着他一声令下，火把被扔进地道，硫磺遇火瞬间燃起蓝色的火焰，火油助燃，“噼啪” 声中，松木很快被烧得焦黑，发出 “嘎吱嘎吱” 的呻吟，像是在求饶。
“轰隆 ——！” 一声巨响突然从易京中心传来，大地剧烈摇晃，中心城楼的地基瞬间塌陷！城楼的木质结构像被无形的巨手撕碎，瓦片与横梁纷纷坠落，扬起的尘土遮天蔽日，连月光都被染成了土黄色。城楼上的士兵来不及惨叫，便被埋在废墟之下，只有少数人侥幸跳下楼，却很快被袁军的弓箭手射杀。
“城楼塌了！袁军进城了！” 混乱的呼喊声在易京内炸开。公孙瓒猛地从案前站起，踉跄着冲出帐外，只见中心城楼已成一片废墟，袁军士兵从地道里钻出来，像潮水般涌向各个营垒，手中的刀枪闪着寒光，见人就杀。他的士兵们早已没了抵抗的勇气，有的跪地投降，有的四散奔逃，昔日的 “千楼堡垒”，此刻成了人间炼狱。
“将军！快随我走！” 赵云策马冲来，白袍上沾满了鲜血，身后跟着五百名白马义从 —— 那是公孙瓒最后的精锐，也是赵云拼死收拢的残兵。
公孙瓒看着赵云，突然笑了，笑得比哭还难看。“子龙，”他声音沙哑，带着几分释然，“我以前总觉得你太耿直，不懂变通，现在才知道，最傻的人是我。我不该赶走你，不该不信任部下，更不该躲在这堡垒里，做着‘食尽此谷定天下’的白日梦。”
赵云的眼眶瞬间红了，他翻身下马，跪在公孙瓒面前：“将军！现在走还来得及！末将愿护您突围，去投别处诸侯，日后还能东山再起！”
“晚了。”公孙瓒摇了摇头，伸手扶起赵云，目光落在他身后的白马义从身上 —— 那些士兵个个面黄肌瘦，却依旧握着长枪，眼神坚定，像极了当年初建白马义从时的模样。“我公孙瓒一生自负，输了就是输了，绝不做阶下囚。” 他从怀中取出一枚玉佩，塞进赵云手中，“这是我母亲留给我的，你拿着。你是个有大才的人，不该跟着我陪葬。带着这些弟兄，去寻明主吧 —— 玄德仁厚，又懂兵法，你去投他，定能施展抱负。”
“将军！” 赵云泪流满面，泪水顺着脸颊滑落，滴在地上的血污里，“末将不走！末将愿与将军共存亡！”
“听我的。” 公孙瓒的语气突然变得严厉，却带着一丝恳求，“这是我最后一道命令。你若不走，便是违背军令！” 他转身走向内帐，“你先去东门，我随后就来。”
赵云知道，公孙瓒是不会走的。他对着内帐深深一拜，额头贴在冰冷的地面上，许久才起身，对白马义从沉声道：“弟兄们，随我突围！为了将军，也为了我们自己，杀出去！”
“杀！” 五百名白马义从齐声呐喊，声音震得空气都在颤抖。他们跟着赵云，向着东门冲锋，长枪舞动，如梨花纷飞，袁军士兵纷纷倒地。赵云一马当先，枪挑袁军校尉，杀开一条血路。当他们冲出东门时，赵云回头望了一眼易京的方向，只见内帐的方向燃起了熊熊大火 —— 那是公孙瓒的选择，也是他最后的尊严。
此时的内帐里，公孙瓒握着短刀，站在妻儿面前。他的妻子抱着年幼的女儿，泪水无声地滑落，却没有哭喊。“夫君，我不怪你。” 她轻声说，“能嫁给你，跟着你征战这些年，我已经知足了。”
公孙瓒闭上眼睛，泪水从眼角滑落。他举起短刀，声音哽咽：“我公孙瓒无能，护不住你们，更护不住易京。但我绝不会让你们被袁军俘虏，受辱而死 —— 这是我唯一能为你们做的。”
刀光闪过，妻儿倒在血泊中。公孙瓒将短刀扔在地上，点燃了帐内的幔帐。火焰很快吞噬了整个内帐，他靠在柱子上，望着帐外的火光，仿佛又看到了当年白马义从冲锋的景象。“苍天若有眼，来世…… 来世我定要做个明主，不负弟兄，不负妻儿。” 他喃喃自语，声音渐渐被火焰的 “噼啪” 声淹没。
易京被攻破的消息，像一阵狂风，席卷了整个天下。袁绍站在易京的废墟上，看着手下清点战利品 —— 三百万斛粮食，数千匹战马，还有公孙瓒珍藏的典籍与兵器。他举起酒樽，对着麾下将领笑道：“今日灭了公孙瓒，幽州便归我所有！从此，冀、青、幽、并四州皆在我手中，这片大地，再无人能与我抗衡！”
“主公万岁！” 将领们齐声呐喊，声音震得废墟上的尘土纷纷落下。袁绍的势力，从此一跃成为天下最强 —— 十万精锐骑兵，数十万步卒，粮草充足，疆域辽阔，足以与天下各诸侯抗礼。
消息传到淮南时，曹操正率军围困寿春。他拿着急报，脸色凝重地走进中军帐，郭嘉、程昱早已等候在此。“袁绍灭了公孙瓒，成为北方最大的诸侯。”曹操将急报递给两人，语气沉重，“我们不能再拖了 —— 若袁绍趁我们讨伐袁术时南下，我们便会腹背受敌。”
郭嘉摇着折扇，眼中闪过一丝锐利：“主公所言极是。袁术已是强弩之末，可派夏侯惇、曹仁率十万大军继续围困寿春，给其致命一击；主公则率五万大军，联合刘备，回师徐州讨伐吕布 —— 那吕布反复无常，近日又收受袁术钱财，已在徐州边境异动，若不先除他，必成后患。”
程昱补充道：“刘备势力虽小，却有雄才大略，与吕布素有旧怨，联合他讨伐吕布，既能借其之力，又能监视他的动向，一举两得。”
曹操点头，当即下令：“夏侯惇、曹仁，你们继续攻打寿春，务必在一月内攻破城池，擒杀袁术；我率大军即刻启程，与刘备会合，讨伐吕布！”
徐州下邳城内，吕布正拿着袁术送来的黄金，笑得合不拢嘴。“袁术这老小子，倒是舍得花钱。” 他将黄金扔给陈宫，“你看，这五千两黄金，足够我们招兵买马了。曹操在淮南打袁术，我们趁机攻他后方，说不定能拿下兖州！”
陈宫接过黄金，眉头却皱了起来：“奉先啊，曹操虽在淮南，却留有重兵守兖州。而且刘备在小沛，与曹操素有勾结，若我们攻兖州，刘备定会从后方袭扰，恐难成功。”
“刘备？” 吕布冷笑一声，“不过织席贩履之辈，我还怕他不成？” 他拍着桌子，语气傲慢，“传我命令，明日率军三万，攻打兖州的济阴郡！只要拿下济阴，曹操的粮草通道就断了，到时候他首尾不能相顾，只能乖乖退兵！”
陈宫知道，吕布一旦决定的事，十头牛都拉不回来。他叹了口气，只能下去安排军务 —— 他心中清楚，吕布的反复无常，早晚会引火烧身，可他身为谋士，却只能陪着这位 “三姓家奴”，在乱世中赌一把。
此时的曹操大军，已抵达小沛，与刘备会合。刘备率三万兵马出城迎接，身后跟着关羽、张飞两员猛将。“孟德公，”刘备躬身行礼，语气诚恳，“吕布反复无常，早该讨伐。备愿为先锋，助孟德公擒杀此贼！”
曹操扶起刘备，笑着说：“玄德公不必多礼。有你相助，何愁吕布不灭？待平定吕布，我们再回师淮南，灭了袁术，到时候天下局势，便由你我共同掌控。”
刘备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却很快掩饰过去。他知道，曹操不过是利用他对付吕布，可他也需要借助曹操的力量，摆脱寄人篱下的困境。两人相视一笑，心中各有算计，却在这一刻，达成了短暂的同盟。
建安二年的夏末，北方的尘埃尚未落定，中原的战火又燃得更旺。袁绍占据四州，虎视中原；曹操双线作战，既要灭袁术，又要讨吕布；刘备蛰伏待机，寻找崛起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