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如潮水般涌来。
那年他十二岁,瘦得像根芦苇。组织里弱肉强食,他这样没背景的孩子,能分到的食物永远只够吊着命。
而乐依霜因长得漂亮,训练方向与他们不同,权限也更大。
有次他训练受伤,她偷偷送来伤药。从那天起,这个总是独来独往的少年,第一次对别人产生了信任。
后来乐依霜对他说:“绎昂,颜万身子弱,你在训练时多护着他点。”
就这一句话,让简绎昂在之后的训练里,总是下意识地挡在颜万身前。
哪怕自己会因此受伤,他也觉得值得。毕竟乐师姐是这世上唯一给过他温暖的人。
那次乐依霜省下一个鸡腿想留给颜万,但颜万因病食欲不振。
等病好后,他对已经微微发酸的鸡腿嫌弃不已:“给简绎昂吃吧,反正他也是我的小跟班。给他点甜头,以后会更卖力。”
当乐依霜递来鸡腿时,简绎昂眼中第一次迸发出惊喜的光:“给我的?”
她心虚地点头。
见他发现鸡腿上的缺口,急忙解释:“可能被老鼠咬过,别吃了。”
“不能浪费。”年幼的简绎昂咽着口水,迫不及待地塞进嘴里,“师姐你们的伙食真好,连味道都特别香。”
他没看懂乐依霜眼中一闪而过的怜悯与嫌弃。
第二天他因严重腹泻耽误训练,挨了重罚。
乐依霜来看他时,他还自责:“都怪我不争气,吃顿好的还闹肚子。”
她为他上药的手微微一顿。
他又一次看见了乐依霜的那个眼神,怜悯、愧疚,还有一丝他当时看不懂的优越感。
就是从那天起,他更加拼命地保护颜万。因为他单纯地以为,只要对颜万好,就是对乐师姐好。
直到十七岁那年,他第一次接到那个危险的外勤任务。临行前,他想去找乐依霜道别,却听见了她和颜万的对话。
门虚掩着,里面传来颜万带着笑意的声音:
“那把匕首你拿去给简绎昂,就说是我送他的出任务礼物。”
乐依霜的声音有些犹豫:“那不是你用旧了的吗?刀柄都松了。”
“所以才要给他啊。”颜万的语气轻描淡写,“那小子最近对你挺信任的吧?你对他好点,他就恨不得把命都给你。这次任务危险,有他在前面挡着,我能安全不少。”
“可是……”
“别可是了。你上次给他那个馊鸡腿,他不是照样感恩戴德?这种没人要的野狗,给点甜头就摇尾巴。”
门外,简绎昂僵在原地。那个馊掉的鸡腿、乐依霜欲言又止的表情、她一次次让他保护颜万的请求……
原来,所有的“善意”都标好了价格。
“记得把戏做真点。”颜万还在嘱咐,“就说这把匕首陪我完成过很多重要任务,希望也能保护他平安。”
简绎昂悄然后退,转身没入黑暗的走廊。
原来他视若珍宝的温情,不过是别人精心设计的骗局。
那天之后,他依旧接下了那把匕首,对乐依霜说了谢谢。
即便早已看清乐依霜当年的虚情假意,简绎昂仍念及她后来的庇护,从未戳破这层窗户纸,出任务时依旧会护着颜万周全。
直到那件事发生后,他才彻底与乐依霜划清界限,并借机脱离了组织。
此刻饭桌上,乐依霜被简绎昂当面拆穿过往,只是面色微变,随即恢复如常:
“我和你颜万师兄从小一起长大,感情自然不同。”
“那你也不必在我太太面前旧事重提。”简绎昂语气冷淡,“免得她误会,晚上吃醋难受,我还要心疼。”
乐依霜从未听他说过这么多话,更没想到他会当众如此直白地表达对另一个女人的偏爱。
从前即便她对他再好,他也只当她是姐姐,从不会像现在这样,事事以祝听汐为先。
乐依霜强扯嘴角:“就为这点小事,祝小姐也要计较?”
“当然要计较。”祝听汐坦然承认,顺势挽住简绎昂的手臂,“我希望我老公眼里只有我。别说你了,就是他多看别的女人一眼,我都要生气。”
“占有欲太强可不是什么好事。”
龚博远连忙打圆场:“我倒觉得挺好。简先生分明甘之如饴,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多般配。”
简绎昂看出他对祝听汐的特殊关注,但见他此刻出言相助,目光稍缓。
龚博远刚松口气,就对上乐依霜冰冷的视线,不由缩了缩脖子。
这女人和简绎昂一样让他感到危险,只是程度稍轻。
他们当年待的到底是什么孤儿院啊?里面的孩子都这么不简单吗?
乐依霜执起酒瓶给自己斟满一杯,目光转向祝听汐:“祝小姐难道不想知道绎昂的过去吗?结了婚却连枕边人是什么底细都不清楚,人是假的,没准连这段婚姻都是假的。”
龚博远闻言也不再插话。他确实对这个神秘的男人充满好奇。
祝听汐敏锐地察觉到,餐桌下简绎昂的手骤然收紧。
他在紧张。
“乐依霜。”简绎昂声音冰冷,眼神锐利如刀。若是她敢多言,他不介意让提出问题的人永远闭嘴。那些年的恩情,他早已还清。
祝听汐却悄悄回握他的手。简绎昂垂眸看她,目光瞬间冰雪消融。
“师姐不必为我们夫妻操心。”祝听汐笑意盈盈,“就算我老公真有什么往事未说,我也只想听他亲口告诉我。若是说到伤心处——”
她侧首温柔地望了简绎昂一眼,“我还能把他搂在怀里好好安慰。”
乐依霜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他还会哭?”
语气中的讥讽毫不掩饰。她本意是想说祝听汐根本不了解简绎昂的冷酷本性。
但这句话彻底惹恼了祝听汐。
凭什么默认简绎昂就该永远坚强?他是活生生的人,有血有肉,有泪腺,凭什么就非得忍着,凭什么就不能哭?
“你当然不知道。”祝听汐直视乐依霜,一字一句道:“毕竟,你从来都不是他重要的人。”
最后那点表面的客套也维持不下去了。
龚博远立即放下筷子:“大家都吃好了吧?”
简绎昂站起身:“你们俩是客人,先去坐着吧。”
厨房里,祝听汐拿着围裙却没有为他系上,而是环抱住他:“别为不相干的人不开心,我不喜欢。”
简绎昂感受着她传来的体温,悬着的心终于落地:“我不是为别人不开心,是怕你听信了那些话……会离开我。”
“不会。”祝听汐摇头,“只要你爱我,我就永远不会离开。”
“哪怕我有事瞒着你?”
她抬起头,望进他深邃的眼眸:“你爱我是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
“那就够了。”她将脸颊贴在他胸膛,“只要这件事是真的,其他都不重要。”
简绎昂轻轻吻了吻她的发丝。原来爱情是这么美好的事情,她能全然接纳他,知道他的情绪,细心维护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