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赵春生下值回来,兴致勃勃地拿出新得的面脂。
他先小心翼翼地为祝听汐涂抹均匀,看着她光洁的脸颊,心里美滋滋的,正准备也给自己抹上些,却听妻子轻声说道:
“今日镇上的冯家来找我,订了一单生意。”
“冯家?”赵春生动作一顿,眉头微蹙,“可是你早年定过亲的那户冯家?”
祝听汐轻轻点头。
赵春生当即把面脂往桌上一搁,发出不大不小一声响:“是冯向文亲自来的?”
语气里已带了几分不易察觉的紧绷。
见妻子再次点头,赵春生心里那股无名火蹭地就上来了。
但他深知妻子心思细腻,话到嘴边又硬生生转了个弯,强压着怒气,尽量让声音听起来平稳:
“那冯向文是个什么德行,全县谁不知道?整日里斗鸡走狗,游手好闲。他冯家怎么会突然找你做生意?是他们家想使什么绊子,还是那冯向文本人……存了什么不该有的心思?”
他刻意将矛头对准冯家,字字句句都是对外人的不满,半分不曾牵连妻子。
祝听汐安静地听着,仔细分辨着他话里的情绪,确认他并非疑心自己,这才温声解释:“我看着倒不像要生事的样子,只是寻常生意往来。你放心,这单活儿三日便能完工,之后也不会再与他有什么牵扯了。”
赵春生看着灯下妻子娴静的侧脸,越看越是心头发紧。
那混账该不会是后悔了吧?瞧见听汐如今越来越好,想来纠缠?可他早就娶了媳妇,听汐也嫁给了我,他难道还敢……
赵春生越想越不是滋味,哪还有心思涂抹什么面脂,起身走到祝听汐身边,伸手将她轻轻揽进怀里,下巴抵着她的发顶,闷声道:“反正你多留个心眼。若是那厮敢有什么不规矩,立刻让人来衙门叫我。要不,明日我陪你去铺子里?”
祝听汐被他这如临大敌的模样逗笑,抬手拍了拍他的手臂:“你是县衙的捕头,职责在身,岂能整日只围着我一个人转?”
赵春生被噎了一下,知道她说得在理,不敢再坚持,只得闷闷地“嗯”了一声,手臂却收得更紧了些。
祝听汐感受着他的不安,心里软成一片,仰头看他,眼中带着温柔的笑意:“不过……你明日下值后,若是得空,倒是可以顺路来接我回家。”
这话如同春风,瞬间吹散了赵春生心头的阴霾。
他眼睛一亮,喜悦溢于言表,低头便在她唇上响亮地亲了一口,朗声笑道:“好!一定来!”
祝听汐刚到铺子,便见冯向文已候在门外,一身锦袍,手持折扇,故作风流。
冯向文昨夜辗转反侧,早已想得明白。
即便当年退了婚,如今他对这朵已然盛放的娇花依旧心痒难耐。
反正家中已有正妻,无需娶她过门,若能得手,不过是段风流韵事。
他算准了,即便纠缠,她一个已嫁作人妇的女子,断不敢声张。
否则流言如刀,伤的只会是她的名节。
世人纵知她无辜,也只会指责她不守妇道,勾引旧日未婚夫。
更何况她如今的夫君是县衙捕头,这样的男人最重脸面。即便她与自己是清白的,只要风言风语一起,夫妻之间必生嫌隙。
到那时,她孤立无援,除了顺从于他,还能如何?
这无本万利的买卖,让冯向文自觉胜券在握。
祝听汐见他一脸殷勤,眼中却藏着令人不适的算计,只觉此人愈发不堪。
她今日特意不独自进账房处理事务,全程留在工房,当着众多工人的面巡查指点。
“大家仔细些,”她提高声音,确保所有人都能听见,“冯公子亲自来监工了,这批货定要做得尽善尽美,让冯公子满意。”
冯向文跟在她身后转了半天,没找到单独说话的机会,反被她这话架得下不来台,只能讪讪赔笑。
祝听汐见时机差不多,对身旁管事吩咐道:“王姨,给冯公子上杯好茶,好好带冯公子视察一番咱们的工艺。我还有些账目要处理,先失陪了。”
“祝掌柜!”冯向文还想纠缠。
管事却已侧身挡在他面前,脸上带着恭敬却不容置疑的笑容:“冯公子,这边请。让老身为您详细介绍。”
祝听汐微微颔首,转身便往后院账房走去,步伐沉稳,背脊挺直。
冯向文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咬了咬牙,却碍于在场众人,只得暂时按下心思。
日头西斜,余晖将铺子染成暖金色。
冯向文被女工们殷勤地围了大半日,连祝听汐的衣角都没摸着,耐心耗尽,终究是悻悻离去。
祝听汐看了看天色,按理说,赵春生该到了。
正思忖着,便见那人风尘仆仆地赶来,官服下摆沾着泥点,脸上也蒙了层灰,身后还跟着两个同样灰头土脸的捕快。
“你这是……”祝听汐迎上前,话未问完,赵春生已一把抓住她的手,咧嘴一笑,露出两排白牙。
“别擦了,我先送你回去,马上还得走。”他语气急促,牵着她便往外走。
祝听汐素来不过问他公务,此刻却察觉出不同寻常的紧迫:“可是出什么事了?”
赵春生脸色微凝,低声道:“出了命案,刚在抓捕凶手,弟兄们还在田里蹲守着。”
见她眸中掠过一丝惧色,赵春生暗悔失言,连忙宽慰:“莫怕,那两人素有旧怨,凶手并非滥杀无辜之辈,伤不着旁人。”
一路无话,匆匆到家。
赵春生转身欲走,祝听汐拉住他衣袖,轻声叮嘱:“万事小心。”
“晓得。我若亥时未归,你便先歇下,不必等我。”他匆匆说完,带着人快步离去。
两名捕快跟在后面小声嘀咕:
“头儿特意跑这一趟,就为送嫂子回家?”
“成了亲的人就是不一样……”
“话说那王顺,看着老实巴交的,真会是凶手?”
“谁知道呢?不是他,他跑什么?”
王顺?
正要关门的祝听汐听得真切,心头猛地一跳,莫非是常给她铺子供豆子的那个王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