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都真挺没意思的。
沈衍礼从前觉得。
不止帝都没意思,是什么都没意思。
也就傅淮来了有点意思,傅淮走了之后就更没意思了。
都说“吃喝玩乐”就是人的追求。
沈衍礼不觉得。
没劲。
每天数着日子跟熬一样,看见太阳烦、看见月亮也烦,就算街上路过条狗,他都想过去踹一脚。
宋娇娇就很有意思。
跟宋娇娇做每一件事情都很有意思。
如果之前有人跟他说,你以后天天研究怎么烧火做饭,还要缝被子,沈衍礼肯定以为这人疯了。
缝他奶奶个腿!
他家有的是钱,还用自己动手?
懂不懂他沈家的底蕴?
真没见识。
现在没见识的人成郑国了。
“你真缝啊?”郑国难以置信。
【看把人家小国给惊得】
【没想到吧,咱沈大佬还能缝被子】
【实话说,我也没想到】
这得穷成啥样啊?
跟沈家彻底闹掰了?
宋娇娇是不想让他动手,毕竟郑国现在拎着东西来了,那就是上门作客。主家不招呼,那太不像话了。
沈衍礼说别搭理,郑国也说不用管,他要喝水自己倒、饿了自己带了口粮,他就想看沈衍礼缝被子。
这太稀罕了。
沈衍礼把针穿好,长长线被他捋直,作势真要缝:“废话,我还值当骗你。”
【沈衍礼:打扰我好事,来了净说一点废话,恼火】
【哈哈哈哈哈】
疯了!
真疯了!
“哪有缝被子从中间缝的,你别缝了,你跟人郑国说话去吧。”宋娇娇看他刚下针,就把他的针给拔了。
郑国噗呲就乐了。
装,死装,还装。还缝被子呢,纯纯给人家弟媳捣乱来了。
“弟媳你也甭忙,我去百货大楼给你俩买一条得了,正好你俩那时候结婚,我连个礼钱也没上,就当给你添妆了。”
那小姑娘出嫁,不都送被子吗。
沈衍礼瞄着宋娇娇下针,听到这话,没回头:“谁稀罕你的被子,要是准备买,那我早买了。这被子还得是自己做的盖着舒服是吧,娇娇。”
“我岳母做的被子就特别好,比买的还好,特别厚实。冬天火炕一烧,被子一盖,一点都感觉不到冷。”
沈衍礼摆摆手道:“不过我跟你也没话说,你见都没见过。”
【两年当知青,一生乡下情?】
【他还骄傲显摆上了,那是给你缝的被子吗,你就喘上了】
嚯。
郑国哭笑不得。
这下了乡的人就是不一样,现在成他没见识了?
沈衍礼看宋娇娇缝了几针,重新拿起来说道:“我会了,我真会了。我从这边缝,你从那边缝。”
沈衍礼个子高,哪怕是跪坐在床上,也得趴下去。把那被子摆平,神态认真地不得了。
郑国乐着乐着,乐不出来了。
日上三竿,阳光透过带着绿的窗户照进来,投下来棱棱角角的阴影。她俩人跟夫妻对拜一样,一左一右。沈衍礼那之前拿过棍子、板砖,捧书,握钢笔的手,此时捏着一根细针,线没了,宋娇娇就给他绑着续上,沈衍礼又埋头继续缝。
“你饿不饿?”宋娇娇问道:“待会给你俩做饭,你想吃什么。”
郑国一晃神,光从宋娇娇背后透过来,许是因为在家里方便干活,她没穿裙子,就穿着衬衫跟一条灰扑扑的裤子,袖子挽在手腕上面,露着一截突起的手骨,跟空空如也的腕子。她是真漂亮,郑国在这一刻想,难怪能给沈衍礼迷得神魂颠倒。
不是外在的漂亮。
比宋娇娇好看的人帝都多了去,一抓一大把,都堪比那些电影里的女星,穿得还很洋气,身上总喜欢挂点点缀的东西,精致,精致又贵气的一眼看过去是抓人眼光,回头想想又都不知道长什么样子了。
“问你话呢,发什么呆。”
沈衍礼没听到回应,转头问道。
只是一瞬,他就挑起眉,语气不善:“你想什么呢?”
“这家里还有灶台?”郑国结结巴巴道:“我,我也没啥想吃的。这我都买菜了,要不,整点米饭?有米吗。”
“废话,没有米我俩吃什么。”
沈衍礼把针扎在被子上,嘱咐道:“你看着点针,别给自己扎着。我去跟郑国去生火做饭,我会。针你别收了,待会回来我还缝呢。”
郑国真觉得见鬼了。
这还是沈衍礼吗?
他还会生火做饭?
去了趟宋家村,这都不止改头换面了,这直接换人了吧?
难道是因为失忆?
失忆俩人还能这么好?
“走啊,你不会就想着让爷给你做好、端上来吧。”沈衍礼把他拎起来。
宋娇娇抬头皱眉说道:“你好好跟人说话。”
沈衍礼立马就蔫了。
“知道了。”
【咱帝都小霸王也是成为历史了】
【拿捏沈衍礼,如呼吸一般简单】
【郑国跟见了鬼一样,这还是我哥们吗?】
郑国说不好现在是什么心情,很古怪。
就是。
这么一刻,那之前跟他勾肩搭背在帝都晃荡,天天找着他出去玩的人,一转眼长大了。
就是长大了。
郑国无比清晰的意识到,那些长辈、大人嘴里,长大了是什么意思。
结婚又是为了做什么。
不是为了那档子事儿,也不是巩固权利、交换利益,就这么平平常常,时间跟小溪流水一样淌,静谧、平和,渗透到点点滴滴。
家里就打扫了两个地方。
灶房跟主房。
三间偏房都没动。
沈衍礼嘴上说,动了也没人住。实际上是怕真打扫干净了,哪天把宋娇娇惹毛了,把他从屋里赶出去。
干净了也刚好给了她,“这么多屋子,睡哪儿不是睡”的理由。
连退路都没有。
他聪明着呢。
因为他这两天,总想做点会惹毛宋娇娇的事情。
沈衍礼撸起来袖子,柴火是买的。要不是再等等复查过后就要回宋家村,暂时住不了太久,他高低要把这个厨房换一遍,砖灶换火灶。
这种灶台,锅是大。
没必要。
用煤球太费,用柴火太贵,就很鸡肋。
不如直接换成跟沈家一样的二连煤炉,正好。
郑国复杂的看着沈衍礼,见他撸起来衣袖很熟练的开始在灶台里搭碎柴火末,显然这种是事情没少干,又往锅里添水,从缸里拎出来米,挖了三勺,想了想又补了一勺。
郑国摸着兜里的烟刚掏出来,沈衍礼就扫过去:“非得在我家抽吗,要抽你出去抽,到时候染我一身味儿。”
他妈的。
当年他学抽烟,分明是沈衍礼教的!
这还有天理吗?
郑国把烟重新塞回去,揣兜里,问道:“这种日子,你过得幸福吗沈衍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