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薇薇刚捞出来一碗鸡汤小馄饨,魏廉的身影出现在了后厨外。
“林掌柜。”
他站在后厨观摩窗口处彬彬有礼地给林薇薇打招呼。
至于翠儿他不认识,只是有礼貌的给了个眼神,点了点头。
林薇薇给他报以一个得体的微笑:
“城主大驾光临,食肆尚未开业,怠慢了。”
“林掌柜,今日魏某冒昧前来,是专程向你致歉。”
魏廉的神情十分严肃,这让他看起来不像是在道歉,而是在进行一次公开演讲。
“当日魏某身陷程序之迷障,未能理解边关城之危难,也未能了解到您为将士们做出的巨大贡献。”
他拱了拱手,继续道,
“我从萧老将军那里了解到你借出开心食肆后厨是出于对边城大局的公心,是为了帮助萧将军和将士们度过难关的真相。”
他停顿了一下,
“林掌柜所做的,绝不是像我当时所指责的那样,以开心食肆之名私自向军人提供免费食物,公私不分,变相贿赂或利益输送,这是雪中送炭的义举。
魏某错将救急之义举,视作程序之瑕疵,此乃见识浅薄,以法条衡量人心之大错。
请林掌柜恕罪!”
林薇薇看着他,只是淡淡一笑:
“魏县令,您言重了。”
她扭头示意身旁的翠儿去添茶水,
“当日形势危急,您坚持律法程序也是职责所在。
我等心知肚明,你我都是为了边城,只是立场和方法不同罢了。”
她说完,转身又从锅里舀出两碗热气腾腾的小馄饨。
“这是我今日试做的鸡汤小馄饨,魏县令若不嫌弃,可否赏脸吃一碗?”
她将其中一碗鸡汤小馄饨放到托盘里递到魏廉面前。
魏廉一愣,接过托盘。
“这……多谢林掌柜。”
魏廉寻了个距离观摩窗口最近的位置坐下,将鸡汤小馄饨端了出来。
他小心地吹了吹热气,用瓷勺舀了一个,轻轻舀了一口。
小馄饨皮薄馅嫩,汤汁鲜美浓郁,好吃!
翠儿添置完茶水回到后厨,林薇薇将托盘里的两碗鸡汤小馄饨交给她,让她先端出去。
“翠儿,你先去吃,我很快就来。”
她还要做凉拌小馄饨呢!
趁着调兑凉拌小馄饨馅料的功夫,林薇薇又下了一大份小馄饨进锅。
她拿来一个青花瓷大碗,先是在碗里倒了些酱油,又在醋瓶里挑出米醋倒了些许。
米醋的酸味比陈醋更加柔和清雅,不会抢走肉馅的鲜。
接着,她取来三五瓣蒜,在石臼中捣烂成泥,再用纱布滤出清澈的蒜汁,蒜汁儿的辛香在寒冬里格外提神。
蒜汁有了,还得有蒜酥吃起来会更香。
林薇薇又取了三个蒜瓣,拿了个小锅用小磨麻油在文火上慢炸。
直到蒜末炸至金黄焦香,她才端锅。
此时的小馄饨已经一滚。
麻油瞬间弥漫着浓郁的蒜香,而油里炸透的蒜末炸成了香脆的蒜酥。
如此,蒜汁得其辛,蒜酥得其香,二者结合,凉拌小馄饨的蒜香味便有了层次。
接着,将蒜酥和麻油泼在瓷碗底,锅里留下底油,取了些花椒焙香。
她看了眼小馄饨,在小馄饨锅里添了第二次水。
随后,她将焙过的花椒舂成粗末,再小心翼翼地撒入少许捣烂的红色辣椒碎,以添辣味。
林薇薇再用麻油将葱段、花椒慢炸至焦黄后滤出葱椒油,把老姜捣碎滤汁,一起倒进碗里与众味调和。
所有调味都已备好,小馄饨也煮好了。
她将煮好的小馄饨捞出来放进竹筛里,拿到水池边用凉水冲刷片刻。
馄饨镇凉后皮薄如雪,馅心隐约可见。
林薇薇把小馄饨统统倒进碗里,用双手稳稳托住青瓷大碗,轻轻颠匀,让酱汁均匀地包裹住每个馄饨。
馄饨之上,焦黄、绛红、雪白三色交错,油亮馋人。
最后,她在小馄饨上点缀了几叶翠绿的香菜,清爽之气扑面而来。
林薇薇将凉拌小馄饨的青花瓷大碗端了出去。
“哇!姐,这就是凉拌小馄饨?”
翠儿咽下嘴里鲜美的小馄饨,目不转睛地盯着林薇薇端过来的碗说。
今日没有人来开心食肆,除了魏廉,也就姐妹俩吃饭,所以翠儿直接把两人的馄饨都端到了魏廉的桌上,三人一起吃更热闹。
她还贴心的将一个瓷碟倒扣在林薇薇的鸡汤小馄饨上给她保温。
林薇薇点了点头:“对,凉拌小馄饨,尝尝!魏大人,您也尝!”
她将鸡汤小馄饨上的瓷碟拿了下来,鲜香扑鼻的热气猛地冒了出来扑到她脸上。
翠儿夹起一个凉拌小馄饨送入口中。
嘴唇先触碰到的是小馄饨冰凉的滑嫩,随后是皮子爽滑弹牙,小馄饨内里的肉馅依旧鲜嫩多汁。
至于味觉,舌尖先尝到米醋的柔和酸香和酱油的咸鲜,随后是蒜酥带来的爆炸性焦香,最后,花椒的麻和辣椒的辛烈才姗姗来迟,在舌根处留下一抹麻辣余韵。
“哇!好吃好吃!”
翠儿睁大了眼睛夸赞道。
魏廉一看立刻也夹了个放进嘴里尝了起来,片刻后他给出评价:“这凉拌馄饨别有一番滋味。”
林薇薇吃了一个馄饨,喝了口热汤,也夹着凉拌小馄饨吃了起来。
三人吃了好一会儿,碗底快空的时候,魏廉开始和林薇薇闲聊起来。
“林掌柜,您那日与萧将军他们探讨的以水治碱之法着实让魏某心惊,您是如何想到此法的?”
“我只是从前看游记,无意中看到北方盐碱地治理的一些方法。
这次水患虽然是天灾,但水退之后,地里的盐碱被带走了不少。”
林薇薇放下勺子,认真解释道。
“边关城那一大片土地多为盐碱地,种出的粮食收成不高,以往人们只知道深翻土地、施放农家肥,但治标不治本。”
魏廉点头,来这里上任之前他曾查看过边关城县志,对此早有了解。
“治碱的关键是排水。”
林薇薇吃完碗里最后一个小馄饨,继续说,
“我所说的以水治碱并非是单纯的灌溉,而是利用水渠将大量水引入田地,将土壤表层的盐碱溶解后,再通过高效的地下沟渠和排水系统把高浓度的咸水排出。”
魏廉听得入神,惊叹道:“您是说,将灌溉和排泄形成一个闭环?”
“正是。
边城这次大水,表面看是灾难,但如果能抓住这次机会,在土地尚未完全风干之前由官府出面,趁势修筑一批深层排水沟渠,将新的淡水引入田地,进行几次彻底的冲洗,再辅以种植耐盐碱的作物,不出两年,那一大片盐碱地便能脱碱,成为良田!”
“妙!实在是妙!”
魏廉连连赞叹道,站起身踱了两步,
“这不仅是治碱,这是因势利导,变灾为宝!
水患刚平,百姓对修渠排水的需求最高,官府此时动员阻力最小,且士气可用!”
他转身,看向林薇薇,眼中满是敬佩。
“林掌柜,您如果是男儿身,定是治世之才!”
魏廉语气激动,他一个城主竟然对林薇薇深深鞠了一躬:
“林掌柜,您今日这一番见解令魏某茅塞顿开!”
林薇薇赶紧摇了摇头,起身说道:
“魏县令过誉了,我不过是个想开个食肆,让大家都能吃饱饭、吃得开心的普通女子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