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话 希望 re
早先专门产粮的〈三十三区鸟笼〉。
被叫〈不死的引导者〉那帮神棍袭击后。
工人跑光了。
东西也缺。
彻底断了粮。
但垃圾镇的人使劲儿折腾。
正勉强想让它恢复原样。
“组长跑这鸟笼来干啥？”
李峰和林水来这儿买吃的。
正好碰见拾荒者工会的老大〈摩根〉。
带着几个保镖在设施里晃悠。
俩人凑巧在人多嘴杂的食堂跟组长拼了桌。
“来瞅瞅呗。”组长瞅着那座像石头棺材似的旧文明设施。
“现在归垃圾镇议会管了。”
从食堂能瞅见外头路上。
商人的大号维德尔“呼呼”来回跑。
设施里的工人“嗷嗷”吆喝着干活。
“是来摸情况的？”李峰问。
摩根点头：
“还行。
之前逃到垃圾镇的居民好像回来了。
老工人也回来上工了。”
“我记得之前有污染物泄漏吧？”
“像是有人故意搞的，但听说被工匠工会的人修好了。”
“故意的？”李峰眯起眼。
“可能是那帮神棍干的，不过没法实锤。”
“都恢复啦？……这样就能给好多鸟笼供粮，垃圾镇也能消停了。”李峰淡淡地说。
“是啊。”组长挠了挠下巴，“但那些以前为了自由、不让别人插手的鸟笼老居民，怕得花功夫才能接受现在这样。”
李峰挪开视线。
能瞅见从〈三十三区的鸟笼〉通废墟的桥。
桥边挖了壕沟隔开。
多了个以前没有的警卫岗亭。
以前这儿畅通无阻。
能随便进出有〈食品工厂〉的鸟笼。
可现在。
不少带枪的人常年搁这儿转悠。
盘问来做买卖的商人。
检查维德尔有没有装危险玩意儿。
“至少不会随便被人宰了。”李峰说。
听了这话。
组长露出像累瘫的蛤蟆似的表情点头：
“是啊，不用死了。”
“对了，那些尸体咋处理的？”
李峰想起上次来调查的场面——
鸟笼居民被杀后。
尸体被随便扔进乱挖的坑里。
臭得要命。
“是商人工会派来的人弄的。”摩根说。
“不是埋了？”
组长“嗤”地笑了。
大概跟商人工会不对付。
组长一脸嫌弃。
配上他那张丑脸。
看着像个坏蛋——
虽说他这人其实还行。
“就算他们把尸体弄食品工厂沤肥，我都不稀奇。”
“肥料啊……”
这回轮到林水脸白了。
林水本来还盼着在鸟笼买到新鲜菜。
这会儿正“咔嚓咔嚓”啃黄瓜番茄沙拉呢。
“哦对了，这俊姑娘是你搭档？”摩根像是刚注意到，故意大声问。
李峰这才想起没给组长介绍林水。
“忘了介绍，她叫林水，是我靠谱的搭档。”
听了李峰简单的介绍。
林水礼貌地鞠了一躬：
“我叫林水，多亏李峰照顾。”
“李峰……？哦，说你啊。
都忘了你叫这名儿了。”组长笑起来，“林水是真俊。
这附近到处是吓人的怪物，可得当心。”
“是、是……”林水被这张长得像怪物的男人这么说，有点懵。
“对了，林水要加工会吗？”
李峰替她答：
“她早就是拾荒者工会的人了，就是没在垃圾镇登记……她以前是〈流动居民〉。”
“流动居民”不是骂人话。
是对那些不扎根固定地儿、到处溜达的人的通称。
在这破败的世界里。
算挺常见的生活方式。
其实李峰为了进垃圾镇伪造Id卡时。
住址也填的〈流动居民〉。
“这样啊，正好。
来，把卡给我瞅瞅，不干啥。”
林水不安地看了看李峰。
得到点头示意后。
把Id卡递给组长。
摩根转手给了同行的瘦高个美女——
她像是组长的秘书。
看着对组长有意思。
言行总让周围人不得劲儿。
美女把Id卡插进从黑皮包掏出的小终端。
跟组长嘀咕了几句。
在终端上“啪啪”输信息。
“流动拾荒者总不方便。
最近不少人不加工会就瞎晃，害得流动拾荒者也老被另眼相看。
所以呢，由垃圾镇工会做担保，给她在总部登记成正式成员。
这样她的身份就有工会罩着了。”
林水从组长手里接过Id卡。
恭敬地鞠了一躬：
“谢谢。”
看着林水的笑脸。
组长也挤出看似和善的笑。
可咋看都像坏蛋憋坏水的表情。
“甭客气，我们也受过李峰不少帮衬，互相搭把手嘛。”
“对了组长，”李峰开口，“那帮神棍，有啥消息没？”
摩根摇头：
“〈不死的引导者〉啊……只听说他们在废墟里跟土匪混一块儿活动，别的不知道。”
“活动？有人遭殃吗？”
组长“咔嚓”咬了口黄瓜。
慢慢嚼完才说：
“没直接祸害垃圾镇的人，但听说别的鸟笼有人被抓。
商人工会的商队还发现过几处干仗痕迹，尸体里好像有神棍信徒。”
“干仗……难道是在垃圾镇附近的国道？”
“你有线索？”
李峰点头。
却没细说。
“嗯，是有类似说法，不过还有不少别的报告。”
垃圾镇附近的干仗。
八成就是他们被埋伏那次。
看来土匪的袭击挺频繁。
而且目标不光是他和林水。
“他们到底想干啥？总不至于为了抓人，就跟要命的土匪合作吧。”
“是啊……说到底，还是一点不了解这帮神棍。”摩根说，“真够烦人的。”
“对了，”组长又说，“你弄回来的工具挺抢手，还能搞到吗？”
他说的大概是前几天从维德尔工厂弄的旧文明钢材工具。
工厂里搞到的工具。
除了自用的和扔〈回收箱〉当材料的。
还有些跟拾荒者工会做了交易。
旧文明钢材特轻。
装了满满一回收袋。
数量不少。
这些工具结实。
用好了能传一辈子。
垃圾镇有工匠工会。
估计需求不小。
“可惜，只剩自用的了。”
“这样啊，真可惜。
要是再多点，能赚老鼻子钱了。
不好弄吧？”
李峰点头：
“你大概也猜着了，是从维德尔工厂弄的。”
组长灌了口看着像浑汤子、没滋没味的茶。
盯着空杯子嘟囔：
“果然是从维德尔工厂搞的……那鬼地方啊……”
李峰没搭理组长的叹气。
接着说：
“差点交代在那儿，还撞上了巨人型人拟，感觉不止一只。”
“巨人型？有肉块型吗？”
“有。”
组长藏不住失望。
李峰能理解。
肉块型是人拟里变异时间贼长的玩意儿。
长得像把无数死人揉一块儿。
贼恶心。
有肉块型的地儿。
说明那儿能让它们持续祸害人还能活。
绝对是危险地带。
“那工厂早坑死不少人了。
不过李峰能活着回来，就该烧高香了。”组长说。
“但我还想再试试。”
组长用蛤蟆似的眼睛盯着李峰。
又低下头：
“我懂你不想撒手的心情。
走运还是倒霉，多亏那些人拟，那工厂区还埋着不少老古董。
但未必值得拿命换。”
“我知道。”
“也是，谨慎本来就是你长处。
好了，我们该撤了。”
李峰点头。
跟组长和他的美女秘书道别。
随后组长带着保镖走了。
李峰和林水慢慢吃完。
打算去食品工厂旁边的露天市场买点吃的。
幼儿园据点的东西快见底了。
这次来除了补货。
也是想看看设施咋样了。
瞅见〈三十三区的鸟笼〉恢复了正常运转。
总算松了口气——
这样废墟里饿死的人该少点了。
李峰还买了管家机器人要的糖和面粉。
“这儿也能买到咖啡粉啊。”林水说。
李峰点头：
“八成是交易来的，可能来自垃圾镇的军需小卖部。”
“就是那个储备设施吧？我也想去瞅瞅。”林水眼睛发亮。
“说起来你还没去过，下次去垃圾镇带你去。”
“好，说定了。”
为了在人多乱哄哄的市场不走散。
李峰和林水很自然地牵着手走。
但李峰的右手一直搭在枪套边。
随时能拔枪——
这世界可没王法。
得时刻准备干架。
“林水对啥都新鲜呢。”嫦娥的声音钻进耳朵。
“因为瞅见的都挺新鲜呀。”林水答。
“地下的〈核防护设施〉是啥样地儿？”
林水停下脚。
皱着眉回想。
后面过来的男人差点撞上她。
不耐烦地“啧”了一声。
李峰挡在林水身前护住她。
等着她说话。
“其实没啥好回忆的。”
“没回忆？”
“嗯。
跟一群穿一样的小孩。
受一样的教育。
吃一样的玩意儿。
然后……记不清了。”林水歪着头。
“有打架训练吗？”
“有，我特差劲。”
“看不出来呢。”
“教官贼凶。”
商人的大维德尔“轰隆隆”开过。
震得地直颤。
修路的男人们骂骂咧咧的。
“你爹妈是啥样人？”李峰问。
“挺普通，普通到怕日子起一点波澜。”
“不想见见他们？”
“不，他们早不在了。”
“抱歉，我嘴欠。”
“没事，都是老早的事儿了，不太在意了。”
林水笑了笑。
看不出难过。
李峰心想。
自己又何尝不是呢？
在这世界醒过来时孤零零一个……
肯定有爹妈。
却啥也记不起来。
这想必也是件伤心事吧。
“设施里真没啥好回忆，就像据点数据库里瞅见的老黑白片，每天活在没颜色没声儿的世界里。”她说。
为啥呢？
李峰轻易就能想象出林水的生活——
在失去颜色和声音的世界里没了爹妈。
却还得被迫跟别人过一样的日子。
林水是个笑起来像花开似的姑娘。
在设施里时。
她也能笑得这么开心吗？
“日复一日的，腻了吧？”李峰问。
“特腻。
但跟现在的日子比，大部分日子都会显得腻吧。”
“可能吧。
但至少没送命的危险。”
林水张了张嘴想说啥。
又闭上了。
过了会儿才慢慢开口：
“要说为了摆脱憋屈和腻味的日子，就觉得啥都好，那是扯谎。
现在每天都感觉在玩命啊。”
“确实……在维德尔工厂那次也够悬，稍不留神可能就嗝屁了。”
“但是，”林水说，“说难听点，人早晚都得死。”
“确实难听。”李峰苦笑，“但你不是说过，人生有烦心事，也有好事吗？”
“不会一直全是烦心事……吧。”
“是啊，凡事都得有个平衡。”
“那以后会全是好事吗？”
面对李峰的问题。
林水用漂亮的琥珀色眼睛瞅了会儿市场里来来往往的人。
轻轻咬了咬下嘴唇。
“有时候会特害怕，特慌。”
“为啥？”
“总觉得乐呵之后，倒霉事儿就该来了。”
“还没等来的乐呵，就先怕了？”
“嗯……”
“抱歉，我说重了。”
林水没吱声。
李峰抬头看了看天。
然后开口：
“要是乐呵来了，就使劲儿让它一直留着。”
林水低下头。
又抬眼看向李峰：
“那……这就是有希望的意思吗？”
这次轮到李峰卡壳了。
“希望啊……说不定真有吧。”嫦娥轻声嘟囔。
希望可能就藏在哪个旮旯。
哪怕在这崩坏的世界里。
也能让人往前看、好好活下去的那种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