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筑周围长满了齐身高的杂草，灰扑扑的墙上一扇窗户都没有。
和废墟里其他乱七八糟的建筑一样，透着一股空落落的悲凉。
铁皮双开大门锈得厉害，没上锁。
门上方用快看不清的黑油漆写着一行中文：“指定避难所?滨海第五十二核防护设施”。
大概是反复刷过漆，颜料都漫出了字的轮廓，晕得一片模糊。
这行字不是旧文明常见的那种生硬字体，而是〈旧文明期以前〉就在用的普通字体，笔画工整。
李峰移开视线，跟着伊森走进建筑院子。
一进昏暗的建筑，李峰就发现环境变了不少，赶紧看防毒面具上显示的温湿度信息——温度明显降了，空气还有微弱的流动。
可这建筑没窗户，常年没人管，却不见一点灰尘飞舞。
他快速扫视内部，多亏面具补全视觉信息，暗处也能看清。
里面比从外面看宽敞多了，透着种说不出的怪异，就像在温迪戈〈空间扩展〉过的集装箱里似的。
屋里堆着好多不明用途的破烂，但仔细看就会发现，这些破烂是故意摆成这样的——这是他探索过无数废墟练出的眼力。
墙上也有刻意营造生活气息的痕迹。
墙面和天花板刷着白漆，却到处沾着暗黄、黑色和其他说不清的污渍、水渍。
旧文明技术建的房子这么脏可少见，就算在沙漠或污染地带，外墙也很少这么脏，显然是人为弄脏的。
更奇怪的是，大门没锁，却没拟人机或昆虫闯进来。
李峰穿过破烂往深处走，总觉得脚步声怪怪的，可地板是灰色石材铺的，没什么异常。
墙上贴着褪色的海报，写着避难所注意事项。
海报用可爱的卡通形象讲解设施情况，连小孩都能看懂。
李峰看着一张讲避难所生活环境变化的海报，耳内传来嫦娥的声音。
“看来这设施是用来安置政府人员和企业高管家属的。”
“是有权限访问〈数据库〉的人才能进的地方？”
“对，不像〈沙漠地带〉的〈红莲聚居地〉是为了收容大量人口，这儿像是专门给重要人物家属用的。”
李峰移开视线，看向昏暗的建筑深处：“嫦娥，能显示建筑内的侦察地图吗？”
“不行。”
“为什么？”
“用瓦希拉的侦察功能也获取不到室内信息，就像在温迪戈集装箱里看不到外面一样。”
“是隔绝空间……”
李峰喃喃着，看向入口的大门。
这时，操作战斗机械人偶的海带着瓦希拉进了建筑。
“果然不行。”嫦娥说，“试了从里面侦察，根本干涉不了内部空间，雷达在这儿没用。”
“但能听到你的声音，远程操控的无人机也正常啊。”
“好像能通过设施的〈数据库〉直接通信。”
想想这设施的用途，倒也合理。
“这么说，这设施真的‘活着’？”
“但目前没感觉到它对我们有任何反应。”
“李峰。”伊森的声音传到耳内，“过来一下。”
“马上到。”
李峰应着，往死寂的建筑深处走去。
穿过破烂，走下露出石材的楼梯，是个不算小的房间。
可屋里堆满了快顶到天花板的破烂和垃圾，乱得没地方下脚。
伊森和埃莱诺尔站在一个大药房招牌旁。
“找到什么了？”
“消息没错的话，这附近应该有通地下的电梯。”
伊森说着操作终端，战术护目镜的镜片上投射出信息，黑暗中隐约能看到他的脸。
“电梯……”
李峰自语着在铁屑堆里穿行：“海，能帮忙找找吗？”
“瓦希拉怎么办？”
李峰看了看堆满垃圾的房间，对海说：“找个角落藏起来待命吧，启动迷彩的话，应该不会被发现。”
“明白。”
海启动〈环境适应迷彩〉，让瓦希拉在上层待命，自己慢慢走下楼梯。
“这里的电梯好像是用来运物资的。”她说。
“运物资？”李峰皱眉，随即扫视房间，“难道这整个房间都是电梯？”
“应该是，毕竟设施要同时收容不少人，电梯也得能载很多人。”
海用机械人偶的脚尖轻敲地板，松动的石材下露出了金属地面——看来地板也是伪装的。
“那”嫦娥说，“找找启动电梯的开关吧。”
“能接触连接启动吗？”
李峰碰了碰战术手套问。
“估计不行，试试吧。”
李峰蹲下，拨开海弄掉的石材碎片，摸到了旧文明特有的冰凉钢材。
“等一下。”嫦娥试着连接，“……不行，连入侵的入口都找不到。”
“果然不行啊。”
李峰站起来，穿过破烂走到墙边。
“小心别受伤。”海挪开挡路的破烂说。
“谢了，海。”
李峰和海一起挪开装甲车框架和带尖的铁板，沿着墙慢慢走。
墙面光秃秃的，脏得厉害，却看不到电线或照明装置。
要是普通废墟，肯定会有断电缆垂着，到处是蜘蛛网。
可眼前的墙只有人为弄的污渍，找不到操作电梯的终端或开关。
“李峰。”伊森喊了一声。
李峰边挪破烂边朝声音方向走：“怎么了？”
“看看这个机器。”伊森指着个小型机械人偶，“你不觉得它状态特别好吗？”
“还真是。”嫦娥有了反应，“这是自主行走引导机器人，好像装了多语言对话系统，就算翻译芯片差点，也能好好引导。”
“翻译语言？”
“就是能实时翻译的植入体。”
这引导机器人矮胖矮胖的，还没到腰，外壳是白色底、带蓝色线条。
头上有块显示屏，能显示地图和表情，看着挺亲切。
就像伊森说的，周围破烂堆得乱七八糟，就它一点伤没有，干干净净的。
“嫦娥，能连上这机械人偶吗？”
“嗯，试试。”
片刻后，引导机器人的头部显示屏上，出现了个卡通化的猫脑袋。
■
“哟。”那猫开口，“好久不见啊，李峰。”
听到猫叫的瞬间，李峰吓了一跳往后退，差点被破烂绊倒。
好在引导机器人伸手扶了一把，才没摔倒。
“小心点，这儿乱得很。”
“……谢了。”
李峰道谢后，看向周围，顿时愣住了。
时间好像静止了似的，所有人都不动了——伊森和埃莱诺尔僵在原地，海的机械人偶也一动不动。
“怎么回事？”李峰困惑地问。
“稍微改了下时间体感速度而已，我可没法真的停住时间。”
“改体感……”
“咦？你挺冷静啊，我还以为你会大惊小怪呢。”
引导机器人说着，举起双手做了个惊讶的样子。
“你是基蒂吧？”李峰问。
“是哦，你猜对啦。”显示屏上的猫可爱地笑了。
“我认识的人里，也就你能干出这种事。”
“可不是嘛。”她嘻嘻笑起来，笑声和在异界图书馆听到的一样，天真又快活。
“那”李峰看着直勾勾盯着伊森的埃莱诺尔问，“你在这儿干嘛？”
基蒂操控的引导机器人动了动被波纹管保护的胳膊，把手放在圆滚滚的身上：“来警告你啊。”
“有危险要来了？”
李峰感觉到不对劲，回头看向石材楼梯。
“不是，这儿暂时没事。
但你会自己往危险里钻。”
“地下有什么？”
“对。”引导机器人用轮子原地转了圈，“核防护设施的地下深处，有连接异界的〈空间扭曲〉。”
“难道整个设施都被〈混沌区域〉侵蚀了？”
“不是整个，就地下一小块地方。
而且，这事儿连住在地上聚居地的原住民都不知道。”
“你怎么知道的？”李峰抓住基蒂操控的机器人问。
“因为最早用这设施的人里，有我的熟人呀！”
“旧文明的人……是不死者？”
“对。”李峰怀里的机器人说，“有个很有趣的女人，她自学了我们〈图书馆〉的知识，还成功把我召唤到这儿来了！她懂的东西可多了。”
“‘来了’？召唤你的女人怎么了？”
“嗯……用你们的话说，就是失去灵魂了。”
“灵魂……？难道是召唤的代价？”
“才不是！”基蒂笑得很可爱，“我才不是要代价的恶魔呢！那都是故事里的情节啦，哪有什么‘得到就得付出’的道理。”
“是这样啊……”
“我出现的时候，〈混沌区域〉突然打开，她的灵魂被卷进去了。”
“真可惜。”
“可惜她死了？是说身体吗？她的身体应该还在什么地方，只要没烂掉的话。”
基蒂嘻嘻笑着，挣开李峰的手走到海旁边。
“旧文明的人处理了混沌侵蚀吗？”
“处理了哦，所以侵蚀才没扩散到整个设施，就一小块地方！”
“只要不去那危险区域，就没事吧？”
“但你还是会往危险里钻啊，我刚说过的。”
“那地方有我们要找的东西？”
“他要的那种能骗设施警卫系统的恶意程序，只有设施中枢的终端能用。
而要到那儿，就得经过那个有问题的区域。”
“这可麻烦了……”李峰不由得说。
“是啊。”基蒂的语气透着惋惜，“人啊，不到跟前就意识不到问题的严重性。”
“能绕过去吗？”
“可惜没别的路。
不过，我可以帮你们不用去那么深的地方就能解决问题。”
“你特地来就是为了帮我们？”
“当然啦，我最喜欢李峰了。”
“最喜欢……？”
“啊！别误会，是纯纯的友情哦！我本来就没有生殖器官，可满足不了你的欲望呀。”
“啊？”李峰一脸困惑。
“不过嘛，说不定变次人体验体验也不错。
理论上的流程我知道，但实际肯定不一样。
你喜欢什么样的女性？我变的时候参考下？还是喜欢埃莱诺尔这样的大美女？”
“等一下。”李峰摇摇头，“先说说设施的事吧？”
“对哦，现在得先解决设施的问题。
你想知道什么？”
“能说说你要怎么帮我们吗？”
“我给你们连接终端需要的高权限，虽然只在这设施有用，但这样你们就不用去地下深处靠近〈混沌区域〉了。
不过，这设施很大，你们还是得做好下到一定深度的准备。”
“这权限是——”
“就是那个‘召唤我的女人’的权限。”
“这样啊……谢了。
我也想帮你做点什么，可现在实在想不出。”
“不用放在心上，我乐意帮忙呀。”
基蒂像个小孩似的，绕着李峰转了几圈，又回到原地。
“对了，把这个终端拿着。”她不知从哪摸出个终端。
李峰接过一个眼熟的立方体信息终端：“这是从哪弄的？”
“是你在〈沙漠地带〉找到的那个，我从佩珀敏的工作室‘借’来的。”基蒂嘻嘻笑，“她现在肯定正让朱莉帮忙，急着找呢。”
“佩珀敏要头疼了。”李峰苦笑，“这终端有什么用？”
“到时候你自然就知道了。”
基蒂的语气突然严肃起来。
“这样啊……还真巧。”
李峰把玩着能变形的终端说。
“巧合？”
显示屏上的猫眨了眨眼。
“没想到在沙漠捡的东西，能在这儿用上。”
“不是巧合哦。
虽说不是所有事都受因果支配，但该发生的总会发生。
这终端对你有用，所以你才会在沙漠捡到它。”
“是因为你吗？”
“不是哦。”基蒂笑了，“不过——”
说到这儿她突然停住了。
“怎么了？”
“那些邪恶的东西好像发现我们了。”
“邪恶的东西？是混沌怪物吗？”
“是更可怕的东西。”
突然，脚下传来一阵热意。
李峰低头一看，透过地板能看到地底有个巨大的肉团，上面长满了恶心的疙瘩，还在流脓，缝隙里不断淌着红黑色的液体。
那肉团突突地跳着、抖着，慢慢变大。
“放心，有我在，不会让它们碰你的。”
“那是……？”
“它在地下深处的黑暗里睡着，吸收从〈混沌区域〉来的憎恨和愤怒，慢慢变成了另一种更可怕的东西。”
“它能感觉到我们？”
机械人偶的显示屏闪了一下，脚下伸出一个长着无数触手的巨大影子。
“它饿坏了，你们行动时哪怕一点小异常都要注意。”
脚下那股说不出的诡异感觉消失后，引导机器人的显示屏又出现了可爱的猫：“我该走啦，很期待下次见面哦。”
“还能再见面吗？”
“当然啦，只要我们想，世界都会变样子的。”基蒂笑着说，“那么，暂时告别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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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峰？”嫦娥的声音传来。
“嗯？”
“你发什么呆呢，没事吧？”
李峰抬头，看到伊森和埃莱诺尔正奇怪地看着他，两人都在正常呼吸眨眼。
他赶紧看向引导机器人，可头部显示屏是黑的，没那个卡通猫了。
“没事。”李峰握紧手里的终端，“对了，连上引导机器人了吗？”
“连上了，还通过它打开了电梯电源。”
嫦娥话音刚落，电梯就缓缓动了起来。
李峰留意着从地下传来的感觉，可那里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第196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