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徒二人行至山门前,知客僧迎出。问明来历后,忙报与院主。
不多时,一位老僧在众僧簇拥下走出。但见这老僧:眉毛雪白垂至颊边,脸上皱纹如刀刻斧凿,身披锦绣袈裟,手持金锡禅杖,正是院主金池长老。这长老已活二百七十岁,自称得道高僧。
金池长老引三藏参观禅院。但见殿宇巍峨,金碧辉煌,供奉的观音像更是镶金嵌玉,宝光闪耀。金池长老不无得意道:“老衲在此修行二百余载,收集各类佛宝,皆为庄严宝相。不知长老从东土而来,可曾带得什么宝物?”
三藏谦逊道:“贫僧自东土而来,路途遥远,不曾带什么宝物。
金池见三藏言语谦和,便生轻视之心,炫耀道:“老衲修行二百余载,收集七宝袈裟一百零八件,皆是世间珍品。”说罢命弟子抬出几个大箱,果然珠光宝气,耀人眼目。
三藏合十赞道:“长老果然功德深厚。”一旁悟空却按捺不住,插嘴道:“什么袈裟,比之我师傅的锦襕袈裟,却还差得远哩!”
金池闻言:“哦?可否请圣僧取出一观?”三藏本欲推辞,悟空却已打开包袱,取出锦襕袈裟。
但见这袈裟:霞光艳艳,宝气盈盈,上有如意珠、摩尼珠、辟尘珠、定风珠,又有红玛瑙、紫珊瑚、夜明珠、舍利子,端的是佛门至宝。
金池看得目瞪口呆,贪念顿起,假称老眼昏花,求借袈裟一夜细观。三藏不好推辞,只得应允。
是夜,金池在禅房中对袈裟爱不释手,竟起了歹念。他唤来两个弟子广谋、广亮。这二人本是江洋大盗,被官府追捕得紧,才投入空门避难。
金池反以为“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收留了他们。是不明白,佛经所说“屠刀”,只是譬喻,非此屠刀,也不明白佛能空一切相,成万法智,而不能即灭定业的道理。
广谋献计道:“师父若爱此宝,不如今夜放火,烧死那师徒二人,袈裟自然归我禅院所有。”金池贪心蒙蔽,竟点头应允。
殊不知悟空早有警觉,变作小虫暗中观察。听得阴谋后,悟空冷笑一声,先回房将唐僧用凤翅紫金冠罩住,这冠有太阳神鸟烛明翎羽,辟火是其本能。又念动咒语,唤来清风,将火势反向禅院吹去。
顿时风助火势,整个观音禅院陷入火海。金池长老慌忙逃窜,却被倒塌的梁柱压死。那广谋、广亮也葬身火海,应了恶有恶报之理。
这场大火映红半边天,惊动了二百里外黑风山黑风洞的黑熊精(注一)。这黑熊精本是个修道的,见起火,原想来救,驾云至禅院上空,却见废墟中宝光冲天。降下云头一看,正是那锦襕袈裟在火中熠熠生辉。
黑熊精不由贪念大起,暗道:“如此宝贝,合该于我所有!”遂抓起袈裟,驾云回转黑风洞去了。
第二日一早,三藏起身出门,但见昨日金碧辉煌的观音禅院已成一片废墟,断壁残垣间余烟袅袅,不由大惊失色,几乎疑是自己睡过了时日,喃喃道:这...这是怎生回事?好好的禅院,怎一夜之间成了这般模样?
悟空在一旁笑道:师傅睡得好觉,却不知昨夜那金池长老贪图咱们的锦襕袈裟,竟命人放火要烧死咱们。幸亏弟子警觉,用凤翅紫金冠护住了师傅的精舍。
三藏闻言叹息:阿弥陀佛!出家人竟起如此歹念,实是不该。你既发觉,为何不帮忙救火?
悟空道:弟子帮了,略微助了点风势。
三藏无奈摇头:只听闻救火用水土,哪有助风的道理?
悟空笑而不答。昨夜悟空施法时,特意留意不曾伤及无辜僧人,那广谋、广亮二人作恶多端,自食其果被火烧死,金池长老也被梁柱压毙,其余僧人却都安然无恙。
这时,幸存僧众见唐僧师徒从完好无损的禅房中走出,还道是见了鬼,吓得魂不附体。
悟空见状,掣出金箍棒在地上重重一顿,喝道:尔等莫慌!俺老孙与师傅乃是活人!那金池长老自作自受,已遭天谴,尔等若肯改过自新,好生修行,还可保全性命!
众僧这才定下心神,纷纷跪地求饶。三藏心善,温言安抚众人。
待僧众情绪稍定,三藏问起袈裟下落。悟空这才想起宝物,四下一寻,却不见踪影,当即怒目圆睁,对众僧喝道:可是你们私藏了袈裟?趁早交出,免得吃苦头!
众僧吓得连连磕头,都说未曾见过。一老僧战战兢兢道:圣僧明鉴,我等实在不曾见得袈裟。或许是随方丈一同被火烧了?
三藏道:那袈裟乃唐皇所赐,上有避火珠,火不能焚。
又有一僧猛然想起什么,道:莫非是被妖怪拿去了?离此二百里外有座黑风山,山中有个黑风大王,与金池长老素有往来,常来听经论道。昨夜大火,他必定前来,见宝起意,将袈裟拿去了。
悟空闻言,即对众僧道:好生照料我师傅,准备斋饭。待老孙去黑风山走一遭!说罢一个筋斗云,纵身而去。
不过片刻,悟空已至黑风山地界。但见山峦叠翠,溪流淙淙,春花烂漫,松柏长青。山间鸟语花香,景致十分幽静。悟空正观赏山景,忽听得芳草坡前有人言语。他轻步潜踪,闪在石崖下偷看。
原来是三个妖魔席地而坐:上首一条黑汉,生得熊腰虎背;左首一个道人,鹤发童颜;右首一个白衣秀士,文质彬彬。三人正在高谈阔论,讲的是炼丹修道之事。
正说间,那黑汉笑道:后日是我母难之日,二公可要光临寒舍?
白衣秀士道:年年与大王贺寿,今年岂有不来之理?
黑汉道:我昨夜得了一件佛衣,确是稀世珍宝。明日就以它为寿,大开筵宴,庆贺佛衣,就称为佛衣会,如何?
道人抚掌笑道:妙!妙!妙!我等先拜寿,再赴宴。
悟空听得二字,断定必是自己的袈裟,忍不住怒气,跳出石崖,掣出金箍棒喝道:我把你这伙贼怪!偷了我的袈裟,还要做什么佛衣会!趁早还来!休走,举棒照头打去。
那黑汉化风而逃,道人驾云而走,悟空只一棒将白衣秀士打死。拖过来看时,却是一条白花蛇怪。
悟空知那黑汉必是黑熊精,四下寻找,果见一座洞府,石门上方刻着黑风洞三个大字。悟空抡起金箍棒砸门叫道:泼怪!还我袈裟来!
小妖慌忙报入洞中。不多时,洞门大开,那黑熊精顶盔贯甲而出,手持一杆黑缨枪,果然威风凛凛。
那怪厉声高叫道:你是哪寺和尚,敢在我这里撒野?
行者执铁棒撞至面前,大喝一声:休要闲讲!快还你老外公的袈裟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