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藏目光扫过焦急的徒弟们,又望向眼前那形容丑怪、眼神中却透着一丝渴望与茫然的媚阴童子,最后抬眼望向西方天际,脸上浮现出一种前所未有的宁静与决然。
他缓缓开口,声音清晰而坚定:“阿弥陀佛。以我之血,救渡一位有功于民、向善之灵,使其得获新生,乃是贫僧莫大功德。若贫僧今日注定圆寂于此,亦是劫数使然。悟空、八戒、悟净……”
他转向三个徒弟,嘱托后事:“烦请三位贤徒,待为师圆寂后,将吾遗体火化,骨灰带回东土大唐安葬。并代为师向天子陛下请罪,言三藏无能,未能取得真经,半途而废,有负圣恩。”
“师父!” “师父不可!” 三个徒弟泣声阻止。
三藏却不再多言,弯腰拾起石台上那柄匕首。他目光平静,毫无惧色,走到汪于门与媚阴童子面前。在所有人的注视下,他挽起僧袍衣袖,露出白皙的手腕,然后用匕首锋利的刃尖,对着腕脉,轻轻一划——
一道殷红的血线出现,随即,饱含纯阳元气的鲜血,滴滴答答,流淌下来。三藏将手腕悬于媚阴童子头顶,任由鲜血滴落。
第一滴纯阳之血,落在媚阴童子虚幻的头顶。那童子身形剧震,丑怪的外表如烟尘般散去,显露出内部一具晶莹如玉的完整骷髅骨架,骨架之内,五脏六腑的虚影开始缓缓凝聚、成形!
第二滴血落下,骷髅骨架之上,丝丝缕缕的筋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出来,覆盖其上,脉络清晰可见!
第三滴血滴下,新生的筋肉之上,迅速覆盖上一层光滑的皮肤,须发也随之生长出来!眨眼之间,一个面目清秀、唇红齿白、宛如仙童般的俊美少年,出现在众人面前!再无半分阴森鬼气,反而透着一股灵秀祥和之意!
然而,与此同时,三藏法师面色迅速变得惨白如纸,身体摇晃,眼看就要不支倒地!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异变陡生!
天空之中,骤然祥光大放,七彩瑞霭凭空涌现,将整个于门镇映照得如同仙境!一股浩瀚、威严而又慈悲的气息笼罩全场。
云端之上,一位尊神显现,头戴冕冠,身着玄袍,面容威严中带着慈悲,正是泰玄真王!
在场无论人、鬼、神,感受到这股无上威仪,皆不由自主,伏地参拜,口称:“参见真王!” 悟空、八戒、沙僧也急忙躬身行礼。
泰玄自云端缓缓落下,足不沾尘,来到场中。他先是抬手轻轻一挥,一道柔和金光笼罩三藏,三藏手腕上那道伤口瞬间愈合,消失无踪,连一丝疤痕都未留下。
流失的血液仿佛时光倒流般回归体内,三藏惨白的脸色迅速恢复红润,萎靡的精神也为之一振,只是略显疲惫。
“三藏,你做得很好。”泰玄真王声音平和。
三藏连忙躬身:“弟子不敢当。皆是真王庇佑,佛祖慈悲。”
泰玄微微颔首,目光转向跪伏于地的汪于门:“汪于门,如今,你可服气?”
汪于门以头触地,声音颤抖:“弟子……心服口服!圣僧舍身证道,慈悲之心,绝非虚言!弟子往日执迷,惭愧万分!”
泰玄真王看着他,目光仿佛能洞穿时空,缓缓道:“你今日能悔悟,善莫大焉。你年少时,亦曾热血心肠,待人真诚。
只因你早年真心助人,却屡遭背叛欺骗,甚至被你倾囊相助之人反咬一口,令你倾家荡产,险些饿死街头。
你曾叹‘人有冷时,我去热人;我有冷时,无人热我’。自此,你心灰意冷,不再信人,转而将全部心思寄托于金钱之上,认为唯有金银不会背叛,方是世间唯一可靠之物。是也不是?”
这番话,却是三藏与在场众人从未听闻的秘辛!原来汪于门也曾有过善心,竟是因被至信之人所负,才性情大变!众人闻之,皆露恍然与复杂之色。
汪于门闻言,浑身剧震,往事如潮水般涌上心头,老泪纵横:“真王明鉴……正是如此……弟子……弟子知错了!”
泰玄真王叹道:“痴儿!然人之所以为人,异于山石草木,便在于有喜怒哀乐,七情六欲,有善念,亦有恶念,种种莫名,方显真实。若因一时挫折,便以偏概全,封闭心门,视天下人皆不可信,与那无知无觉的山石何异?你守财二百余年,可曾感到一丝温暖快乐?”
汪于门泣不成声:“不曾……唯有空虚冰冷……弟子知错了!”
泰玄真王道:“过而能改,善莫大焉。你因吝啬成痴,化作业鬼,滞留阳世,此乃果报。今既悔悟,便当承受应有之罚,以消业障。
自今日起,你便化作‘炬口鬼’,以你生前所聚‘财、源、万、倍’四库金银为限,用以济世助人,救苦救难。待四库财宝散尽之时,依你此行积累之福德,再论果报,重入轮回。”
汪于门(财鬼)叩首道:“弟子谨遵法旨!” 话音刚落,其虚幻的财鬼之身骤然发生变化!只见他身形暴涨,化作一尊高达数丈、身形魁梧威猛的大鬼,面容虽仍显狰狞,却透出一丝正气。
其口如炬,有烈焰隐现,正是佛经中所载吝啬果报的“炬口鬼”形象。自此,他虽具神通,可驱使财宝行善,但腹中易饥,且任何食物入口皆会化作火焰,承受饥火灼烧之苦,直至功德圆满。
泰玄真王又看向已化作仙童的媚阴童子,道:“你本为阴煞所生,然心存善念,多有义举,今日又得三藏纯阳之血重塑法身,根基已变。今封你为沧浪江水神,赐你水神印信、法剑,望你持守本心,护佑一方水土,保往来船只平安,造福黎民。”
媚阴童子(新晋水神)大喜,跪拜接旨:“媚阴遵法旨!定不负真王所托,不负圣僧恩德!” 起身瞬间,他已身着神袍,左手托一方水神大印,右手持一柄斩浪法剑,神光熠熠,只是外貌仍保持童子模样,并未趁机重塑为成年神躯,显是心性质朴。
诸事处置完毕,泰玄真王目光扫过全场,在低着头、面露惭色的八戒身上略微停顿,却未多言。随即,祥云再起,瑞霭千条,真王法身缓缓升空,在众人恭敬的礼拜与目送下,消失在云端天际。
于门镇广场上,只留下焕然一新的沧浪江水神,化作炬口鬼、即将开始行善赎罪的汪于门,以及劫后余生、信念更为坚定的三藏师徒。
满镇百姓,目睹此番神迹,心中震撼与感悟,难以言表。正是:一滴纯阳证菩提,真王法旨破痴迷。